一晚上起了三次夜,并且经常伴随着咳嗽,朱元璋一直不服老,他一生要强,却也抵不过岁月的糙磨。
借着烛火看着镜中苍老的容颜,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慌,不是对死亡到来的恐慌,而是对大明王朝的恐慌。他怕,历史上不乏明君,但明君为了那个位子也可以不顾亲情。尤其经过今天的高家之事,他感觉到自己的家也许也是这样的,那可不是一人的牺牲就能结束,往往是千万人的死亡。
天微微亮,朱元璋让内侍传旨,今日不早朝。众臣都感到很奇怪,朱皇上可是个劳动模范,像这种不上朝的情况是很少出现的。
用过早膳,他缓步向着东宫走去。朱允炆早已被方孝孺等人拉起来读书了,当然不是孩童所学的诗书,而是治国之学。
朱元璋示意随从勿声张,悄悄地站在门外静听。
渐渐地,朱元璋脸色阴沉,因为方孝孺几人话里话外都是教朱允炆削藩的意思,这并不是说不忠于朱允炆,而是在否定朱元璋的决定。
当初他幻想的是自己的子孙为大明守护江山,因为只有朱家人才会在乎来之不易的大明王朝,其他人他不放心,万一后世出现个如唐高祖、宋太祖的人物,大明怕会易主。
反之,哪怕后辈为争夺皇位起了争端,不管谁赢,天下毕竟还是姓朱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对众多开国功臣要动刀的主要原因。
现在自己的孙子正在被别人教着对自己朱家人动刀,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自己还没死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连带着朱元璋心里也有些生朱允炆的气。
“殿下,藩王拥兵自重,有碍国之强盛。朝廷颁布的法令政策,在各地藩王处都打了折扣,长此下去,怕是尾大不掉啊。”齐泰道。
“不仅如此,藩王德行不齐,更有不学礼义之人,手握兵权,殿下若想以礼治之,怕是约束不住。汉朝正是因为实行削藩,才有了武帝驱除匈奴的伟绩,使得大汉存续数百年。”方孝孺道。
“你们说的太浮夸了,什么拥兵自重,藩王镇守边界,虽可以指挥作战,兵权却掌握在中央派驻大将手中,各藩王的私兵也都几千人,这也是皇爷爷批准的,齐先生言过其实了。”朱允炆道。
“方大人所言以礼不能治孤倒是赞同,礼只是在掌控绝对权力时才有效,但汉朝削藩我却不敢苟同,汉休养生息了几代人,在武帝时削藩,结果整出个七王之乱,你们只看到了历史上汉武帝留下的功绩,却没注意到百姓凋零、生活困苦,这算是盛世吗?其实孤倒觉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失去民心,就算现在削藩成功了,就能保证江山不易主吗?”
方、齐二人顿时有点呆,他们都是严格的儒家学者,倡导的都是仁义忠孝那套,理念上一直都合理的认为天下是士子与皇帝共治,这也是朝中所有文人、包括武将认为合理的,老百姓懂个啥。
“那敢问殿下,若殿下即位后,藩王拥兵不听帝令,甚至有举兵之事,该当如何?”方孝二人不服的问道。
“二位先生教我这么久学问,孤也很敬重先生的为人和学问。但在回答先生的问题前,孤先想问先生,这天下到底有多大?”朱允炆反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方孝孺拱手,豪气的说道。
“好,那么如果孤告诉先生,在西边、南边,甚至是大海的另一边,都存在肥沃的土地、丰硕的粮食和各种金属矿产,数万里的土地却不在我大明统治之下,有些甚至都无正统,先生以为我大明该当如何?”
朱允炆不等对方答话,接着说道。“大明要想强盛发展,就必须要接受更为先进的技术,掌控最丰富的物资,得到最富饶的土地,这些都需要耗费几代人的心血去完成,也只有这样,后世的子孙才不会屈居于深宫之中,在不断地发展中驱赶着大明的车轮滚滚向前。你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历史上的王朝更迭当然是一种规律,这个孤也不敢保证我大明真能万年正统,但是孤既然身在大明,就想要大明多一丝强盛,要让大明百姓多过一天幸福日子。”
“藩王之事要看从哪个角度去分析,如果仅仅着眼于当前,那确实是一个隐患,而且孤的这些叔叔们可不会服孤,这孤知道。我朱家子孙不敢说胜过秦皇汉武,但却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如果说让他们为大明开疆拓土,他们绝不会犹豫。就凭这一点,孤断不会因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就不顾亲情。再者说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就是一位帝王应该做的事吗?难道孤因为有人反对一下就惧怕了?孤不惧任何挑战,孤只怕无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朱允炆都被自己整的有点心潮澎湃的。
“说得好”。朱元璋按捺不住,跨步走了进来。
“孙儿(臣)参见皇爷爷(陛下)”。见朱元璋突然进来,朱允炆与大臣都跪地请安。
“乖孙免了。”
朱元璋坐下后,对着下方跪着的方、黄二人骂道:“咱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诱导皇太孙对他的叔叔们下手,寻常百姓家尚且还讲究个孝字,你他娘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黄子澄紧张的跪着,他是忠于朱允炆,可他的头却不铁。反倒是方孝孺一脸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