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丞相府门前停下。
寒枫掀开车帘,江清柠疾步走了下来,抬头望了一眼丞相府的门楣,心中百感交集。
她一步步朝里走去,每向前一步,心就越发得慌乱,脚步也越发得沉重,似有千斤重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主院到江清越的院子,几步之遥,她却走得很漫长,似乎怎么也走不到。
这是她走过的最长的路。
江清越房外,府医,军医,太医在讨论着病情,见到江清柠走了过去,纷纷行礼,“楚王妃!”
江清柠没有言语,径直朝屋子内走去。
刚走进正厅,一个茶盏就朝她砸了过来,紧接着江临安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这个逆女,还有脸回来?”
江清柠没有躲闪。
茶盏摔落在地,瞬时四分五裂,飞起的碎片溅到她的手背上,划破一道血痕,血迹顺着划痕冒了出来。
这一刻,她浑然觉察不到手背上传来的痛感。
“为父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不是你,清越能到军营里吗?”江临安胸脯起伏,气急败坏地说。
“为父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父亲,但清越是你的亲弟弟,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
“现在为父不指望你能为我们做什么,可你怎么能如此作践我们?”江临安横眉冷对。
柳含霜赶忙走到江临安身前,轻抚他的胸口,矫揉造作地说,“老爷,小心身子!”
她又瞥向江清柠,眼神里是报复的快感,添油加醋地说,“上次本来让你给柔儿调理身子,你不愿意。
你嚣张也就罢了,可清越是相府唯一的男子,是要继承相府家业的,你这要置你父亲于何地啊?”
江清柠自知理亏,不言不语,笑骂由人。
彼时。
江清柔也从外边唉声叹气地走了进来。
“姐姐,不是妹妹说你,怎么和你沾上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殿下被你气得郁郁寡欢,周诗婉也被你害惨了。
还有我这个妹妹被你当街羞辱,父亲也因为你挨过楚王扇巴掌,眼下清越又这个样子……啧啧啧!”江清柔煞有介事地说。
江清柠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此刻,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心竟是如此难以名状的压抑和沉痛。
她不再理会他们,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向床榻。
床榻边两个太医站起身,俯身行礼,“楚王妃!”
“情况如何?”江清柠问。
李太医赶快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有些疲惫地说,“微臣已经给小少爷止血包扎好了,可是还在流血,劳烦楚王妃再看看!”
江清柠蹲下身,看了眼江清越受伤的腿,只觉得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床榻上,江清越脸色苍白,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他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手背青筋凸显。
在看到他痛苦不已,甚至有些凄然绝望的神情时,江清柠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是她让他承受了这一切!
“清越!”
“姐姐!”江清越微睁开眼睛,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江清柠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走向外厅。
“寒枫,断掉的那截呢?”
“回王妃,已经……面目全非了!”寒枫全程低着头,谨小慎微地说。
说完,他的头歪向一侧,不敢抬头看江清柠的脸色。
江清柠横了横心,眼下,不是她伤心的时候,她必须要保持镇静。
她快速给自己的手背贴上两个创可贴,又走回床榻。
“你们都出去,我要给清越重新包扎!”江清柠面无表情地说。
两个太医听令后,纷纷退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还想让他再重新承受一次痛苦吗?”江临安铁青着脸,鼓起两腮,吹胡子瞪眼地说。
“他的腿还在流血,处理不好会感染的!”
“那也用不到你!楚王妃请回把!”江临安恶狠狠地说完后,背过身去,“送客!”
门外两个家丁走了进来。
家丁看着江清柠有些发怵,站在那里,心虚地说,“楚王妃,小少爷需要静养,楚王妃还是回吧!”
江清柠转头看向江临安,毅然决然地说,“江丞相,你以为这种局面是我愿意看到的吗?
你以为我的心比你们好受一分吗?我现在要给清越包扎,难道我会害他吗?再拖延时间,他会失血过多休克,甚至感染。”
江临安也陷入两难。
他知道江清柠是会些医术的,但在气头上,他方才已经顾不了平心静气了。
江清越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你最好别让我们失望!你若不想让为父好过,你也别想安生度日!”江临安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柳含霜瞪了一眼江清柠,“自以为是!”
“真是个丧门星!”江清柔撇了撇嘴,扭动着腰肢走了出去。
面对三人别有用心的指责,江清柠无话可说。
她俯下身,轻轻拆开太医方才的包扎,看着血肉模糊的腿,又看着那触目惊心残缺的肢端,顿觉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