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五走马观花,骤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只是一个乞丐,遂转开视线,径直去了。
杨遇慢慢抬起头,问方才那个老翁:“老爹,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翁年纪大了,瞪着眼问:“‘方才那句话’?哪句话?”
旁边有人提醒了一下:“哎呀,不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后事吗?”
杨遇听这些人提起香花时仿佛在说个物件儿,心肝肺好似都被尖刀子剜着,疼得他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攥紧了拳道:“……是。”
那老翁这才道:“你问这个?还能怎么样啊?那小姑娘惨遭横死,自然是按照规矩处置,用了水葬啊。”
杨遇听到这二字时如同被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咬着牙从齿缝中逼出几个字:“他们怎么敢——”
“你说啥?”老翁有些耳背,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
杨遇抿着唇对这老翁点了一下头,匆匆混入跟在马车后看热闹的人群。
他本想着抓住机会就杀了卫屏,可卫屏惜命,从头到尾都没露面,马车一路开到一个高门大院的府里,门口就有士兵把守,看来这就是忠顺王的临时住处了。
杨遇不怕死,可此处守备森严,只怕他还没杀卫起父子,便已经被当做反贼诛杀了。他思忖再三,决定先忍这一时,先去香花出事的河边看看。
至亲至爱之人忽然逝去,人通常有三种反应:嚎啕大哭、捶胸顿足,乃至伤心欲绝,是无可奈何之人;咬牙切齿、满腔怨愤,恨不得喝血啖肉,是要报仇雪恨之人。
还有一种人,悲恨埋于胸中,表面却和常人无异,外人看着或许还会感叹此人薄情,但谁知此人心苦,竟是打算相随而去的。古有梁祝化蝶、孔雀东南飞的典故,杨遇想着,倘若是地下相见,他爹娘应当不会怪罪。
杨遇游魂一样到了这仿佛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河边。这里如今已经恢复正常,大的客船如今少了,小的渔船却川流不息。
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见他在岸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便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喂小子,你是找活干吗?”
杨遇摇头,见来人开门见山,就道:“大哥,我不会水,在你们这儿干活一个不小心就喂了鱼了。”
汉子见他说话利落,便哈哈笑道:“你年纪不大,学浮水快得很!你要是愿意就留下来,我来教你!”
杨遇笑了笑,问:“我听说你们这儿有……水葬?”
汉子点点头道:“寻常人都是入土为安的,水葬是那些无人收尸的才这么办,一般都是些过路无名无姓的人,不过前段时间最风光的应该就是安平公主义女的事儿了……”
杨遇觉得那卡着喉咙的无形手指正在越收越紧,但好歹还是挤出了一丝干涩的声音道:“……怎么个……风光法?”
事情发生得不算太久远,汉子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挺新鲜的。
他看了看周围,凑近了他小声道:“当时忠顺王造反不成,被打了回来,正无处撒火,便听说赵大将军的长子带着安平公主的义女要逃,刚追到半路,便听说两人从水里被捞起来了,赵公子虽受了重伤,到底还留着一口气,可那小姑娘……”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说起那天的事绘声绘色的:“我当时就在码头边,还看了一眼呢。那小姑娘救上来时已经不动了,不一会儿王荣带着人来了,大夫也来瞧过了,都说不中用了。那赵公子还不信,几次三番要扑过去,被抓了起来,后来忠顺王就到了。”
杨遇想着当日情形,脚下好像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
“……忠顺王说什么?”
“嗐,还能说什么?”汉子撇了撇嘴,“人已经没了,但他还是给了公主几分薄面,给这小姑娘做了一个灵堂,办了七天法事,听说还派人送信给了公主,但公主到最后也没来领人,就只能水葬了。”
杨遇凉薄地一笑。忠顺王好手段,便是这时候了也还想着翻身,想利用香花把公主引来,可公主如何会为了一个相认不久的义女前来赴险?
香花只看出卫晞的精明算计,却不知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纡尊降贵的安平公主,同样也是薄情寡义的。
“那日弄得好大排场!”汉子指着岸边一处道,“忠顺王让人做了一层楼那么高的大船,装扮得富丽堂皇。那小姑娘也穿金戴银,被人抬进去,船上铺满了花,还有好多栩栩如生的纸人……”
“忠顺王亲自来的?”
“可不是?连王爷世子都来了。不过他们都只穿着素服,又没人披麻戴孝,大家不过看一会子就散了。”汉子回头看了看码头边上的工人,“再好的纸船也是纸糊的,那船带着人顶多飘上两三天便会散了,里头的人不是沉了底就是喂了鱼,到头来都一样。”
“大哥。”杨遇突然道,“你们每日都在船上忙,后来就没看到过那艘纸船吗?”
汉子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倒是没看到,不过听说有人在蛟龙湾那儿看到过,那船已经破得不成样子,摊在水面上了。这样的船不吉利得很,行船都不敢靠近的……哎,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杨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