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你是说樊宁并非安定?”前番无论是假扮御史,还是矫作诏书,李弘都一直没有出声,此时疑惑满溢,再也无法不言不语。先前在长安时,关于樊宁是否就是安定公主,薛讷一直含糊其辞,怎的今日见了二圣忽然这般笃定?李弘望向李治,得到首肯后,继续发问道,“这密文是本宫命张顺在宫中书库里找到的,若是此书有问题,难道……”
“殿下,臣不敢妄自揣测,是否有人潜入宫中将此机密文书的抄本放置在密阁里,刻意引得张顺大哥发现,更不敢追问高主事到底是从何处得到这宫中机密文书的另一册抄本。只是有一点,密文有句 ‘西境清平东风暖’,安定公主出生于十六年前,而我大唐平定西域,设安西四镇乃是在十三年前,女史再聪慧,也不是李师父,又怎能未卜先知,写出 ‘西境清平’这样的字眼来做谜面?”
“薛明府为了不让天皇天后认女,真是煞费苦心啊,”高敏眉梢眼角写满哂笑,反唇相讥,“这书并非单一为了记录安定公主的体貌特征,而是从我朝高祖皇子开始,便有所记载,谁说一定是永徽五年所造?或许是西境平定后才总结誊录也未可知。”
薛讷顾不上是否御前失礼,全力反驳高敏,“高主事在刑部多年,应当明白,凡是不同寻常之案,总有妖异。此案以公主未死为导线,步步为营,将我等陷入迷局,桩桩件件皆是为了今日,背后是否有阴谋不言而喻。今日若是认定樊宁便是当年的安定公主,势必要坐实这位张姓乳母的证词,不单会令皇室血脉蒙上疑影,更会将污名冠于天后,草率至极,请陛下三思!”
“父皇,”李弘听罢了高敏与薛讷的争辩,叉手对李治道,“不瞒父皇,初见樊宁之时,儿臣十分欣喜,因为她的容貌与母后相似,儿臣便忍不住心生笃定,认为她就是安定,是儿臣失散多年的妹妹。可诚如慎言所说,此案迷雾良多,不可草率处之,即便父皇相信母后清白,亦会有有心之人恶意诽谤。故而儿臣以为,还是按照慎言所说,仔细查证为上。若是有人当年利用安定,害她与父皇母后骨肉分离,今朝又欲借此生事,污蔑母后,则决不能姑息。”
“奴婢所说皆是属实,断不敢冤枉天后啊。”张氏害怕非常,顿地叩首不住,身子颤抖着,像个受了惊咕咕不止的母鸡。
李治头风初愈,听了这七嘴八舌的一人一句,又经历爱女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往复来回,身子有些撑不住,他趔趄一步,旁侧立即有双手上前将他稳稳扶住,不消说,正是武后。
多年的夫妻,如同左右手一般,独立却默契,彼此难以割舍。李治想到此事可能会对武则天造成的影响,以及对朝堂的撼动,即刻恢复了理智,威仪沉定如初:“确如弘儿与诸位爱卿所说,此案甚是蹊跷,必当好好查验。尔等先起来罢,宣狄卿入殿。”
说罢,李治示意武后与之一道并坐于软座之上,李弘则拉着一脸懵然的樊宁,侧身站在李治的桌案旁。狄仁杰小步进殿,躬身大拜后,与薛讷并肩,正对着高敏与那张姓乳母。
“高卿与薛卿皆介入此案良久,是非曲直已有了自己的判断。但如此来,也容易先入为主,狄卿,皇后与右丞皆曾与朕说,你是名震华夏的神探,在并州任上多年无一冤案错案,此事你怎么看?”
狄仁杰接过了高敏手中的密文书,翻了几页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薛讷,又看了一眼高敏,随后恭敬对李治道:“启禀陛下,臣方才在堂下听到高主事与薛明府所论,臣以为,他们所争论的……并没有什么意义。此书不论真假,都说明不了什么。公主当年若是假死,必定可以追寻到蛛丝马迹,即便不是这小娘子,也会另有旁人;公主当年若真的仙去了,总能捉到造谣诽谤之人,还天后一个清白。但查找真相也不能扰了公主的安宁,且若是上来便开棺查验,也会破坏现场留下的证据。故而臣提请,暂且不用挖坟开棺,让臣明日一早起去往广化寺现场查验之后,再做定夺。”
话到此处,薛讷终于明白了武则天找狄仁杰来的用意。此事虽然因天皇之梦与市井流言而起,乍看似乎不需要过多理会,但正所谓“三人成虎”,若不能给天皇一个满意的交代,势必会遂了幕后黑手之意,为天皇天后之间因朝堂之争变得微妙的关系制造更大裂痕。而狄仁杰的存在,正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第三方,他如何分析和解释此案,比起已经在三司会审中争执过的自己和高敏二人更为重要。狄仁杰的才能,薛讷自然毫不怀疑,但这个方从并州来的小法曹,能否把握住此案的分寸?何况此案将从根本上决定樊宁今后的人生,甚至生死。薛讷越想越急,忙叉手道:“陛下、天后,狄法曹才干惊人,臣一直万般钦佩,可他初到京中,万事皆不熟悉,恐怕延误查案,令二圣悬心。臣愿以十日为限期,侦破此案,如若到期渎职,辜负二圣所托,臣愿以死谢罪!”
说罢,薛讷重重叩首,惹得李弘焦急劝阻却来不及,只听身侧的樊宁说道:“你若因为此事死了,我便也不活了,横竖黄泉路上有个伴,总好过隔三岔两就给我安个爹,傻子一样被人鱼肉!”
李治与武则天听了这话,都面露惊讶之色,但他们没有诘问樊宁,而是双双看向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