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讷面露尴尬之色,“时日有些久,下官记不真切了。”
看到薛讷这副窘相,樊宁差点憋不住笑,他对于银钱当真是没有一点概念,先前在洛阳时便不知当给那些受伤的工匠多少钱去贴补家用。
也是了,这位二品郡公长子,又有京畿官衔,哪里会在意三五两散碎银钱。御史中丞清清嗓子,将问话转回案情上来:“田六,那人如何让你策应,你可是故意将那抄本晚给李淳风的徒弟一日的?”
“那胡人,隔三差五便让我抄了档上的来客预约给他看,直到那日,红衣……啊不是,这小娘子要来取《推 背 图》,他便让我称病推脱一日,第二日再把抄本拿出来。其他的事,他,他要杀人放火,草民可是全然不知,那日我很,很早就回家去了……”
“薛明府”,大理寺卿拍着桌案上的卷宗,对薛讷道,“上一次论辩的案卷,本官看过了,薛明府才智过人,思路清晰,今日又有了人证,可谓绝佳……只是先前薛明府的论断中有一纰漏,便是这守卫长是何时被那贼首调换的?”
“是”,薛讷叉手应道,“上次论辩时,下官受樊宁影响过深,故而先入为主地认定,守卫长被害是发生在樊宁进入藏书阁之前片刻,实则不然。守卫长被调换杀害,乃是发生在假僧众进藏宝阁之际,假僧人趁头前带路的守卫长不备以毒针偷袭守卫长颈后,使其毙命,再将其拖至楼梯后,在身上捅了一刀,掩盖致命伤。随后那胡人便穿着田老汉给他的守卫长服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同为胡人,粘上相似的须发,便是连冯二与王五都分辨不出。而且田六还特意将听来的,前一日樊宁与守卫长的龃龉告知了那胡人,胡人刻意说与樊宁听,这便让与守卫长相识却不甚熟悉的樊宁也认定他就是守卫长,从而混淆视听,偷梁换柱。先前刑部的结案陈词称是樊宁自己所为,实则纰漏更大。试想一下,若本案中并不存在一名假扮的守卫长,那些假僧人又是如何在真守卫长在场的情况下布置火场,将芒硝与昆仑黄播撒到藏宝阁各处?更遑论多出来的锡块与莫名坠落的铜鼎,无一件能解释得清。”
薛讷的话引起了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的确,如果此案是樊宁伙同那六名假僧人所为,现场太多的物证与守卫证词皆会对不上。李乾佑见气氛对刑部结案陈词颇为不利,立刻给高敏使了使眼色。谁料高敏只是认真地听着薛讷说话,并未有反驳之意。李乾佑无法,只得自己开口道:“此女既不呆也不傻,又说与守卫长相熟,为何会认不出他来?被旁人假扮了仍不知?”
“守卫长是胡人,贼首亦是胡人,只要体型相近,留着一样的须发,戴上头盔,在那样的熊熊烈火中,只怕他亲娘老子都认不出,怎能怪得了旁人?”薛讷不再客气,直言反驳道。
“樊宁若是主谋,何须什么铜鼎锡镜?锡的重量之差,许是宝册记录有遗漏也未可知。至于冯二王五等人也只是看到樊宁与守卫长一道进了藏宝阁一楼的入口,并没有看到他们一起进入二楼,也许此女是趁着这个空档……”
“李司刑”,薛讷打断了李乾佑的话,“还不明白吗?若送走假法门寺僧人,到大门口迎接樊宁的是真守卫长,那么假僧人根本没有机会把芒硝和昆仑黄从那运经书的箱子里取出来,只消打开木箱装经书的一刻便露馅了,那么六名假僧人便不得不当场将守卫长诛杀才可,而这又使随后守卫长不可能与假僧人一道来到大门处。如若没有六名假僧人运送点火工具,樊宁孑然一身前来,纵然能杀了守卫长,又要如何将整栋建筑点燃,以至于众守卫来不及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层藏宝阁烧塌成灰烬?难不成李司刑真当樊宁是口吐三味真火的红衣夜叉吗?”
这红衣夜叉旁人叫叫也便算了,听薛讷这般叫,樊宁莫提多不悦,抬头嗔了他一眼。
薛讷怎会不明白樊宁的心思,但人在庭审,不能表现得与她过从亲近,嘴角兜着浅笑,刻意不与她相视。
“那日你不是说……说骊山顶有热泉,热泉偶时会散出昆仑黄等物,积年累月,便在这木质的藏书阁外涂了厚厚的一层,只消里面起火,外面必燃吗?”李乾佑仍不甘心,高声反问道。
薛讷气定神闲,不慌不忙道:“下官是说过,但那也是必须在藏宝阁二楼三楼各处皆被撒上芒硝与昆仑黄,并以椒麻油在地上拉线作为引信的情况下才能实现。百闻不如一见,接下来便请诸位亲眼看看。陶沐,上模具。”
“是”,陶沐一抱拳,朝庭下招了招手,数名武侯将两个一模一样的藏宝阁的木质模型抬了上来,并列摆在堂中。薛讷走到模型面前,解释道:“此乃根据弘文馆别院的建筑图纸复原的藏宝阁模具,其木质与真实藏宝阁所用别无二至。陶沐,在表面撒上昆仑黄罢。”
陶沐从怀中掏出两个粉包,为了表示公正,交予了在场武侯。武侯将其均匀地涂在模型表面,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再在其中一个二层、三层加上芒硝与昆仑黄”,陶沐说着,又递上两个纸包。
武侯通过一根细细的小勺,将黄白 粉末各舀一勺,小心翼翼地从模型的窗口伸入,洒进二楼和三楼对应的位置。
见一切准备妥当,陶沐复拿出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