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箭,正正落在桌案上,箭头由白布包着,显然是怕伤到他。薛讷一惊,起身忙赶往窗口,却见四下里只有月影,毫无人气,根本不像有人来过。
薛讷返身回到桌前,拿起那箭矢,只见其上绑着一方素帕,他忙拆了下来,打开一看,不过毛笔字写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八个大字,看字迹与那日送往东宫的字帖相同,应是出于李淳风之手。
“李师父”,薛讷口中低低喃着,他猜出先前李淳风给李弘送信,所说的“永徽五年”正是安定公主的生年,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指的“小人女子”都是彼时不满周岁的安定公主,应当是李淳风在提醒李弘,有人欲以安定公主之事向天后发难。
那么今日这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所指的又是什么?是进一步指向安定公主案,还是事关他眼前的危机呢?
薛讷踩着陶沐呼噜的节奏,在房中来回踱步,虽然他不明白李淳风因何躲避起来,但从李淳风给出的暗示来看,这位大唐第一神算子对于天下局势的掌握,远远强于自己,甚至远远强于监国太子李弘,那么他一定知道,樊宁身陷刑部大牢,也一定知道自己的掣肘,且这封信并未送到东宫去,所指应当是樊宁之冤。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薛讷在反复咀嚼其中意味,脑中掠过弘文馆别院那几个看守的身影,忽而心灵福至,思绪定格在那一人身上,他拊掌拍拳,上前拽起了睡得迷迷糊糊口角流痴的陶沐:“快,帮我把弘文馆别院建成以来的所有人员表找来。”
陶沐迷迷糊糊起身,一头夯在了薛讷胸口,撞得薛讷踉跄两步,翻过他的身子,指着大门道:“那边……”
陶沐挠挠头,清醒了两分,往官厅外走去,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抱着一摞卷宗回来,与薛讷一道翻看着。薛讷翻罢了这五年的记档,起身问道:“怎的堪堪只有五年的档案,别院不是建了五年又半吗?”
“还有半年的,应是在弘文馆里,先前贺兰大学士坐镇,一直要不出来,这几日……呃,他不是被太子殿下打伤了吗?我去要要试试,估摸着有戏。”
五日后的一大早,高敏又来到了刑部大牢,见樊宁正靠在牢门处吃早餐,他就蹲在一旁,恭敬等候。
樊宁也不问他来此何意,随手夹了块油糕,扔给角落处的老鼠:“看你蹲在那里许久了,赏你块吃的,吃完赶紧滚,别在这惹人烦。”
高敏如何听不出樊宁是在骂他,也不生气,扬眉笑道:“高某自知惹人嫌恶,但今日来,乃是李司刑体恤殿下久闷此处,不得沐浴,恐怕很不舒服,特意让高某安排殿下梳洗焚香……”
“我不洗”,樊宁直拒,不留丝毫情面,“你们那个司刑太常伯长得像黄鼠狼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还不知浴汤里给我下什么迷魂药呢。”
“李司刑虽然有些像黄鼠狼,但殿下又不是鸡,有什么可怕的呢?明日还有一场三司会审,届时御史中丞也会来,若他看到殿下蓬头垢面,来日告知天皇,李司刑与高某岂不是有罪吗?若说李司刑有什么私心,便是在于此了。殿下宽宏,且看在我两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我们三分薄面罢。”
樊宁一听,明日竟还有个三司会审,回转过身来,问道:“明日是何流程?都有何人在场?”
“除了三司长官外,还有司刑少常伯袁公瑜,薛明府与高某。太子殿下因为爱伎之事,与周国公冲突,被陛下责罚削去监国之权,这几日尚在闭门思过,当是不会来了。”
“什么?”樊宁一惊,急道,“太子的爱姬如何?被周国公欺负了?”
“听说倒是没有,正欲作祟时太子殿下赶到,将周国公毒打了一顿,至今还下不了榻。虽说确实是周国公有错在先,但太子殿下下手也确实是重了,他两个本是表兄弟,让世人知道,如何看待天家亲情?所以不论殿下监国其间做得如何好,天皇也得赏罚分明,不得不申斥了殿下。”
得知红莲无事,樊宁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低头思忖,心想这几日还正发愁如何自救,如何与薛讷通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他相见。不过在这牢里待了这些时日,整个人确实脏脏臭臭的,怎好意思与薛讷见面?想到这里,樊宁桃花眼轱辘一转,拿乔道:“罢了,虽然你们说的屁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但也不想让你们为难,便给我安排沐浴罢。”
高敏一应声,赶忙下去准备,不多时,他左臂上团了个玄黑色的斗篷而返,用锁钥打开了牢狱之门。樊宁接过斗篷穿起,戴上帽子盖住了眉眼,随高敏向外走去。
终于得见天日,阳光太过夺目,令樊宁有些不适应,闭目一瞬方睁开眼,悄然四望,果然见自己真的出了大牢。
那日她被关押至此时,乃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没想到今日竟如此轻易出来了,轻易到她自己都禁不住开始怀疑,难道她真的是公主?如若不是,那刑部的高官又怎会这般轻易将她这十恶罪徒放出?
出了头一道门,一架装饰精巧的马车停在道旁,供他二人驱使,看样子应是李乾佑平日出行时的车辇。樊宁随高敏上车坐定,摘了帽子,长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高某带你去的是李司刑的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