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另一只手,一副要发誓模样,嘴里义正言辞道:“我是怕你伤身,绝对没有向着她!真的!”他拽着江易的手臂,虎口向下滑握住江易冰凉的手,想要说两句好话。
因为牵习惯了,他的指腹下意识摩挲进掌心里,但本该柔软的地方却有些凹凸不平,程曜低下头摊开江易的手心看,看到一片掐得极深的月牙伤口,有些已经结了一层痂。
伤口覆盖着掌心,纵横交错着,很新,看起来不像是江易不小心弄伤的,倒像是反反复复攥紧过手,故意要让自己疼一样。
江易的手指蜷缩一下,猛地从程曜那抽回来掩进衣袖里,试图引开关注点道:“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我还不至于为这种事置气,我是……”
我是担心你,我怕你会受人非议。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其实师兄弟之间就算关心一两句也没什么,但面对程曜,他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表露,他就像一条自愿沉沦在狂风暴雨里小船,无论程曜拽着绳多么努力的想把他拉回岸边,他总会固执的漂回海中心。
那根系着他们两个人的绳子,本该是他回家的方向,却渐渐成了束缚住程曜的枷锁。
“江易,江易!”程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抓着江易的双肩强迫他正对着自己,不明白这个人的心思又飘忽到了那,想皱眉头又不忍心表露出苛责,尽量温和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这……只是小伤,不碍事。”
“是你自己弄的吗?”
江易不答话,程曜便焦急起来,“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把手弄成这样?是之前在丹比受的伤太疼了?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
“是……因为我昨天晚上,”
“不是。”江易斩钉截铁的否决,偏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可能最近事情太多,我忘了修剪指甲,睡觉时手攥太紧弄伤的。”
“你看着我,江易,看着我!”
程曜语气重了些,捏着江易的下鄂将他的脸扳正,随后又捧着他的脸说,“我知道你睡觉什么样,你忘了是谁之前天天抱着你睡的?所以不要撒谎骗我。江易,跟我说,告诉我怎么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的,我不想你伤害自己。”
“好不好?”
江易看着他,感觉眼前的景物正在变得朦胧,他很想抱一抱程曜,闻闻他身上的味道,他没有一天不想舍弃掉那些该死的虚伪和懦弱,舍弃掉李家,踏出那一步,享受程曜在他身边带来的那些快乐和满足。
他又多想说出一切,自私的请求程曜再给他一点时间。十年,程曜怀抱着虚无度过了十年,从懵懂变得成熟,成为别人仰慕的存在,稚气的小脸蛋也已经是棱角分明的轮廓。
如果他开口,他知道程曜会愿意继续等下去,但这次又会是多久?
又一个十年?百年?连他都不知道结果的期限里,他能为母亲报仇雪恨吗?和李家一战后,他会安然无事的存活下来吗?
他可以让程曜抛弃一切等他吗?
程曜和他不一样。
没有冷冰冰视他如草芥的父亲,没有被心爱的男人杀害后,尸骨无存的母亲。
程曜是幸福的,程秋生和秦白琼会无条件的把他永远捧在掌心里疼他爱他。
可自己呢?
江易甚至不知道被父母疼爱是什么感觉,他能记得的只是孩童时期,母亲常常抱着他、和他说话的记忆,他甚至都忘了那怀抱是怎样的温度。
父亲在他六岁时就将他和母亲分离,只有达到父亲想要的某种期望,他才能去枭袅山见母亲一面,以前,他总是很期待和母亲相见的日子,为此哪怕不吃不喝的修炼,练剑练到满手是伤也咬牙坚持。
可是母亲面对他却是一脸倦容,她就像被带走了所有生机,是行尸走肉,是一具美丽的人偶,就算同他说话,也是流着眼泪不停地说,只要再努力一点,父亲就会疼爱他。
因为母亲的这些话,他熬了近百年的冷眼相待,直到最后,父亲仍然没有疼爱过他。
母亲死前抱着他,说对不起他,让他要活下去,可这份爱来的太迟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受就落进万丈深渊,直到现在,他还深渊里挣扎。为母亲复仇成为了心里唯一的执念,在做到的那一刻,或许就能没有顾虑的离开人世间。
而程曜的爱,也迟了,迟在我生君君未生,迟在这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掌心里的掐痕,那些疼痛对于江易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但就像没有人询问、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如果遇到了关怀,既便快愈合的地方也会感觉到撕心裂肺,陈年积累的伤疤在一瞬间被揭开,是一片血肉模糊的腥红。
我好疼,程曜。
但是你抱抱我,哄哄我,我就会好。
江易迫切需要着程曜,但却无法拥有,如果没有下定决心放手,他不会捏碎那枚木戒。
事已至此,他的清醒是无尽的折磨。
那让人血液倒流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像锋利的刀刃搅动着五脏六腑,连呼吸都疼,眼眶里朦胧的水汽几乎要冲破他的控制,但江易的真心却始终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