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她那年,她还是个四岁的小丫头。
那一年他十岁,刚刚经历过父亲脑癌去世,母亲吞药殉情的悲伤,精神一度消沉,几乎抑郁。
其实他印象里跟父母并不亲近,他们总是在忙,忙着谈各种生意,忙着在各处飞来飞去。
他曾经算过一笔账,九岁之前的他,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加在一起竟然不超过一个月。
直到有一天,父亲忽然脸色憔悴地回了家,告诉他今后的日子会好好陪着他,那一刻起,他的天空似乎一下就亮起来了。
然而他的开心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父亲就撒手人寰了。
他抱着父亲的照片送了父亲最后一程,回去之后本想躲在母亲怀里大哭一场,母亲却气急败坏地将他推开了。
母亲说他命硬,说是他克死了父亲,从那以后,母亲对他非打即骂,他战战兢兢地熬过了暗无天日又自责的一个多月。
后来,母亲死在了父亲的五七那天,是吞药自尽。
于是他再一次披麻戴孝,抱着母亲的照片送了母亲最后一程。
那时候他心里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学医,努力攻克脑部肿瘤,另外一件事,就是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因为那时候的他,根本不懂“殉情”二字,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女人情愿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死!
那时候他心里是有恨的,恨病魔,恨母亲绝情,可是后来他又开始自责,若是那天他能忍得住母亲的责骂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母亲会不会就会多活些日子。
再后来,他把自己一个人关房间里,不说话,也不会笑了,他越来越坚信那些人的话,是自己命硬,克死了亲生父母。
不知过了多久,祖父千里遥远去了山上一所寺庙,请寺里的高僧为他卜了一卦,说荣成这边的山上有一块宝地,呈月牙形,只有把他送到那里去住一段日子,才能得到上天的救赎。
对于这件事,他起初是抗拒的。
不信鬼神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像从前一样懂事。
祖父总是告诉他,只要他足够优秀,父母就会回来看他,可是他做了他们希望他做成的一切,却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顾云池垂了眼,桃花眼尾再次染上几分猩红。
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抚上了苏黎落巴掌大的小脸。
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他拼了命想要逃离祖父身边,所以才阴差阳错来到了她身边。
犹记得那一天,他刚刚才熟悉了陌生的“新家”。
新家的院墙旁边有一棵茂盛的桂花树,许多鸟儿都喜欢在桂花树上落脚,他也将他心爱的金丝雀挂在了枝头。
那一天,他刚刚喂完鸟,正准备离开之时,墙头之上忽然出现一个人。
粉嘟嘟的小个子,扎着冲天辫,手里还拿着弹弓,应该是看上了桂花树上的那许多鸟儿,所以才来打鸟的。
但是后来,鸟自然是没打成的。
因为她弹弓上包裹的那颗石子好巧不巧地打在了他的眉头上。
她自知闯了货,本要逃跑,却在慌乱之下从墙头上摔了下来,拿他做了肉垫不说,还压死了他最心爱的金丝雀。
他就那么瞪着被鲜血覆盖的眼睛看着她,却连一句道歉都没等来。
那个始作俑者自知理亏,却恃宠而骄,撒娇,耍无赖,恶人先告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亲手掐断那截小细脖子,然后把她跟他的金丝雀埋在一起。
不记得那一场闹剧是如何收场的,他只知道她有一个温柔美丽的母亲,还有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
虽然爱女如命,他们却严肃地带着她跟他去道了歉,还带着厚礼去医院看望他,她的母亲每天都会煲好喝的汤,然后带着她一起送去医院给他喝,直到他伤势痊愈。
许是她母亲煲的汤太过好喝,许是她的道歉也还有那么几分真挚,更或许,仅仅是她脸上的笑太过甜美,鬼使神差般,他选择了原谅,虽然医生说过,这个疤太深,应该会跟随他一辈子。
“……云池哥哥,你别担心,妈妈说了,你要是毁了容,长大了娶不上媳妇儿,就把我嫁给你当媳妇儿!……”
“真的,我不骗你!不信咱俩拉勾勾……”
幼稚软糯的声音依稀还回荡在耳边,可是时间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一阵轻微的颠簸传来,顾云池猛然间回了神。
“……顾老师……”
怀中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顾云池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底的柔情转瞬即逝。
苏黎落低低地“嗯”了一声,俏脸上飞过两朵红霞。
“顾老师,您把我放下来吧。”
她现在还盖着顾云池的西装外套半躺在顾云池的腿上,顾云池的一只胳膊环着她的腰。
另外一只胳膊,则拿着一个用毛巾包裹的冰袋在给她敷脚。
“好。”顾云池眼神微闪,耳根可疑地红了几分。
他放下冰袋,又将自己的外套拿开,然后扶苏黎落坐了起来。
还往一旁挪了挪身子,将驾驶座后面的那个座位让给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