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黑河气温依然很低，沈康裹得严严实实，关上院门揣着手混进了街上的人流，像一滴墨水掉进海里。
蓦然不见。
左扭右拐，来到一处仓库似的建筑物。
敲门对口令，门开人进。
屋外冷风呼啸，冰天雪地。
屋内热火朝天，严肃紧张。
热的是人心，不是温度，屋里甚至没有生火。
一群魁梧健壮的汉子盯着来人，有的脸上带疤，有的没了胳膊，有的低头擦拭武器支棱着耳朵。
沈康扬了扬手里的电报:“六天后绥化接货，六节！”
没有人说话，但气氛从紧张陡然变得兴奋起来。
“我们的车不够。”一个缺了半条胳膊的说道，“全黑河的汽车加起来也不够。”
“绥化方面会派运输队协助，行政公署也会抽调车辆协助。”沈康解释道，“老刘你负责对接。”
“是！”缺了半条胳膊的人应道。
沈康接着说道:“小四带一队人留下看家，其他人全部跟我一起去接货，要求，全副武装！”
在场的人眼睛亮了。
终于要打了吗？
特娘的，来了快俩月了，一发子弹都没打过，净擦枪了！
说好的不安稳呢？说好的危险呢？哪去了？
沈康看着这群人的表情，把他们的心思猜的透透的。
起初他也是抱着特别大的戒心，可真来了才发现，还不如自己以前在边境出任务危险。
这么一群精壮汉子凑一块，还特么日日操练，更有行政公署放出了风声，搁谁谁也不想招惹啊！
黑涩会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更别说黑河这地方连个像样的黑涩会都木有！
边境啊…
过了河就是毛子的话布拉戈维申斯克市，也就是海兰泡，也叫报喜城。
以前是我们的，后来成了毛子的。
带清干的好事！
世纪初，这里还发生过血淋淋的惨案。
作为边境重镇，黑河是有驻军的，人数装备都不差。
哪个黑涩会敢在这儿炸刺？
小团伙倒是有，不过也是报团取暖罢了，这地方实在是太偏了，连大火车都木有，用的还是窄轨蒸汽小火车。
黑河的大部分用煤都是靠这条窄轨来运输，小火车的最后一节尾车会售票拉人。
简直就是生命线，一天都离不开！
虽然偏，但并不荒凉，相反还很热闹，因为这里是沪市知青下乡的地方。
“别琢磨了。”沈康戳破了众人的幻想，“谁也不打，是去保护人的。”
“不是保护物资吗？”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物资可没有这个人重要。”沈康忍不住笑了，“咱们真正的老大要来了！”
“老大？！”
坐在卧铺上抽着烟的邢泽嗤笑一声。
“我已经不当老大好多年了。”
想当初，在邢家庄，整个民兵队不管年龄大小，都要叫一声老大。
现如今，在京城，关系近的不是小泽就是泽哥，关系不近的叫邢先生。
上次听到“老大”这个称呼，还是从十三少嘴里。
十三少进去有几年了，也不知道现在里面踩不踩缝纫机。
邢泽没有去探望过。
“范哥”已经死在南边了，邢泽不想用真实身份贸然接触齐十三，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很明显探监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要是探监的话，当初打击黑市的那批人很可能会注意到邢泽，毕竟齐十三一直没交代“大大老大”究竟是谁，只说这个人早就死在南边了。
也是因为这个，邢泽才冒着风险用假身份花大钱换了齐十三一条命。
从刚开始外强中干的十三少，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当家，再到“范哥”消失后膨胀的黑市皇帝。
邢泽给的已经足够多了，齐十三倒的不冤。
临别时又不是没给他叮嘱，可他非是不听呢！
希望能在里面好好改造改造吧……
邢泽收回思绪，对着憨笑的李祥说道:“老大听着跟帮派头目似的，我还是喜欢泽哥这个称呼，你要不想叫哥，叫我老板也行。”
“没有没有！”李祥紧张的连连摆手，“我愿意！我愿意！”
就…特像一个被求婚了的恨嫁女。
“泽哥，您休息会吧，我跟祥子守着。”梁辰说道。
他其实并不赞同邢泽跟车，这年头出远门可不是那么安全。
何况邢泽又是那么重要，很多人的命运前途都系于他一身，万一有个闪失，梁辰真是百死莫赎。
但邢泽坚持要跟着来。
放权不等于完全不管，黑河的队伍总要见一见，而且又是第一次走私，总归是不太放心。
邢泽需要亲自走一遭，有些事才好解释。
而且，他要是不来，怎么走私？
原本的计划是让沈康从这边寻摸一个可靠的毛子做中间联络人，沈康也确实找到了。
但邢泽这个人狭隘。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万一这家伙在中间闹鬼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