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矿是不可能下矿的。
文弱的钦差秦翰林爬到矿场山顶已经累得呼哧带喘,望着黑漆漆的幽深矿洞,腿软得像面条一样,要扶着人才能站稳。
谢云飞还在生气,硬邦邦地挑衅道:“钦差大人,我外甥女就在里面,您不信就随下官亲眼去看看。”
栖云道长冷漠地揣着手,“秦施主方才说贫道的徒弟抗旨不遵,不如亲自去问一问。”
信国公和萧昀舒没有去迎接钦差,已经在矿洞外受了三天三夜,师徒二人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
秦翰林心惊肉跳地转向一路护送他的禁军,讪讪道:“庞校尉,要不你派人下去看看?”
能在禁军担任校尉的大多都是武官世家子弟,庞校尉也不例外,秦翰林不敢让他涉险,只想着派几个普通士兵走个过场。
程小棠现在究竟在何处他还没有眉目,只确定绝不会在矿洞里。
谢云飞响亮地嗤笑了一声,“禁军?呵呵。”
“在下踏炎军罗离,绝不会输玄甲军半分!”罗离非常入戏地站了出来,振臂高呼道,“兄弟们!跟我上!”
吴泰也不甘示弱,“信国公座下突骑营吴泰参见!好儿郎们,随我去营救佑安郡主!”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庞校尉看着谢云飞似笑非笑的表情,豪气云天地高声喝道:“御林军听令,随本官下矿洞!”
曾主事人都看傻了,着急忙慌地上前阻拦,“各位不要冲动!矿洞里不能下这么多人!”
知州大人也吓了一跳,出声劝阻,“钦差大人,本官在第一天就派人去寻找过佑安郡主的踪迹,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话还没说完,谢云飞已经纵身跃下山顶,眨眼间消失在矿洞中。
唯有不断缩短的麻绳,让众人看到他在飞快地深入。
罗离和吴泰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剩下庞校尉一咬牙,一跺脚,为了禁军的名誉舍得一身剐,拼了!
秦翰林阻拦不及,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庞校尉可是庞老将军的嫡长孙!”
“来人啊!快去将庞校尉就上来!”
萧昀舒冷冷扫了秦翰林一眼,语气毫无波澜道:“再吵,把你扔下去。”
秦翰林惊得连退三步,瞪着萧昀舒冷酷无情的姿态“你你你”了好几句,愣是不敢说出斥责的硬气话。
他作为替天子行事的钦差是一时的,萧昀舒作为定安侯嫡长子是一辈子的。
曾主事在场官职最低,硬着头皮打圆场,“小侯爷担心佑安郡主的暗卫,难免心情不佳,还请钦差大人多包涵。”
秦翰林不想包涵,却不得不低头,“佑安郡主应该不是一个人下矿,其他人可有音信?”
季大师皱着一张老脸,重重叹气道:“还有两个姑娘,都是忠心护主之人,肯定能护得棠宝安全。”
“若棠宝能平安归来,老夫愿余生荤素搭配,修身养性。”
栖云道长忍不住翻一个白眼,驱逐退后退的老人家,“季施主,您老也在此守了三天,身体要扛不住了。”
“来人,送季施主回复休息。”
季大师戏瘾大发,走之前还要挣扎两下,“棠宝是老夫最器重的传人,你们放开,让我也下去,我要亲自找到她!”
“棠宝——你快回来啊!”
秦翰林刚认出眼前干嚎半天没挤出泪水的老头是名满天下的季大师,忍不住用力拧了自己胳膊内侧一把,在疼痛中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是宣和四年的二甲榜首传胪,因为探花崔云恒要去钱塘县当县令,补缺进了翰林院当上正七品编修。
目前还处于苦熬资历的阶段,最不缺的就是揣摩人心的能力。
眼前这些表现各异的人和不知所踪的程小棠,明显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拖延接旨的时间,避开六月初六的祭祀。
秦翰林眯起眼睛,他看透了套路,却一个字都不能问。
站在他面前的是信国公,萧小侯爷,洪州知州以及有通天之能的栖云道长,曾主事的官职是比他低,背后也有不能言说的靠山。
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小翰林编修,只能无助地抱紧自己。
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山风后,下矿的人终于回来了。
庞校尉发髻歪到一边,身上的护甲也被划破了,整个人狼狈得像是亲手挖了半天矿,“娘的,什么鬼地方!”
谢云飞气得推了庞校尉一把,怒道:“还不是你乱走!把棠宝的脚印都踩乱了!”
“禁军真是一代比一代出息。”罗离阴阳怪气道,“差点没把我们都害死,以后还是跟钦差大人一起在外面等着吧。”
吴泰不善言辞,不屑地呸了一声。
庞校尉被挤兑得面红耳赤,争辩道:“我是想尽快着找到佑安郡主!”
萧昀舒面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