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步将落未落之际,原本就很昏暗的星月之光突然间又暗淡了许多,一个黑影从桥腹中一跃而起,冲天直上。而伴随着黑影,一道刀光闪电一般劈向他头顶。
刀光却不很亮。真正的利刃,也并非如镜子一般闪亮,反倒是黯淡无光,但刀锋所激起的寒意却是如冰如霜,彻人骨髓。此时这道刀光也正如同一片贴在水皮上若有若无的寒冰,看似毫不起眼,但若是一碰,便让人浑身起栗,不住打战。
好刀!
魏怀贞险些便要叫出声来。
当初还在西原时,楚都城大帅薛帝基有一把家传宝刀,乃是从他父亲薛庭轩处传来的。据说此刀乃是中原军圣那庭天的佩刀“镇岳”,而与之相配的还有一把仆固部台吉贺兰如玉的佩刀堪与之相提并论。贺兰如玉那把在西原仆固部传承已久,一直是大汗随身佩带之物,但刀却是中原形制,据说乃是中原诸王朝中威名最盛的大帝佩刀“定国”,也不知是哪一年从中原流入了西原。成为仆固部一部的传世之宝。仆固部那把定国刀魏怀贞不曾见过,但薛帝基那把镇岳刀魏怀贞曾见过一次,并不如何锋芒毕露,只是出刀之际,刀锋直如冰雪,正与眼前这人的这把刀相仿。仅仅看到这道刀光,魏怀贞便知道阿德给自己的那把刀虽好,却定然不会是此人之刀的对手。这人的刀较寻常的刀要厚不少,也定然沉重许多,双刀一击,说不定自己的刀会被一下斩断。
那人打的,多半正是这个主意吧。
魏怀贞想着。他其实无意杀人,因此出刀无形中已慢了一拍。现在想要抢先手是不可能了,若是俗手唯有闪避。但魏怀贞跟随师父北斗习练已久,师父的一身本领他几有出蓝之势,而西原刀头舐血的生涯也让他有股悍不畏死的狠劲。这时候既然闪躲便要落了下风,他索性再不闪,在后的左腿微微一屈,右手一抹,刀已出鞘。
“腿屈一分,刀长一寸”。这是北斗师父当年教过魏怀贞的刀诀。暗杀刀术,最为关键的就是“快”字,如果与对手陷入了缠斗,暗杀本身就已是失败。魏怀贞一辈子也只有过那一次暗杀的任务,结果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但这一式却是在心中盘算了不知多少遍。左腿这一屈之力,便如一根弹簧盘将力量传到指尖,在全身的力量之外再加上一股生力,如此出刀将超越极限。而这,便是暗杀刀术的拔刀术真谛。
刀出鞘了。
走到魏怀贞身后的黄纯仁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是个世家子,但刀法练得相当不错,虽然还算不得什么大高手,眼力却是远超常人。当桥下跃起那人一刀劈下时,黄纯仁虽然离得尚远,但这一刀仿佛要斩到自己头上一般,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也知道,以此人出手之狠,一旦料理了最前面的魏怀贞三人,绝不会就此罢手,接下来就是自己了。他正在懊悔不该走得如此靠前,魏怀贞的刀也已出鞘。
是要玩命啊!黄纯仁心中在暗暗叹息。其实这一刀的速度,他未必就达不到,然而这是在敌人的利刀当头之际拔刀还击,他知道自己绝没有这等坚忍之心。如果是自己处在魏怀贞这位置上,只怕已被这一刀夺去了心魄,十指僵硬得连弯一下都已不能,更别说拔刀了。
魏怀贞此时拔刀反击,如果能后发先至,则在对手斩到自己之前斩落杀人鬼的手腕,自是有惊无险。但如果没有那么快,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就是先被斩杀。这其实不仅仅是刀术的比试,更是勇气的较量。黄纯仁自认是没这等勇气的,他比魏怀贞还要紧张得多,一手抓住了腰间刀柄,只是他的手指真个如同化成了木条一般,哪里抽得出来?
两道刀光交错而过。这是间不容发的一交错,两把刀都不曾砍中对手。就在最后一刻,那人将刀向外错了一下。虽然魏怀贞落了后手,但如此针锋相对地反击,那人也知道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就只有一刀将魏怀贞斩杀。只是这两个结果那人都不愿看到,因此才会将这必杀一刀错开了。
魏怀贞在这一贞暗暗舒了一口气。尽管他有着必死的觉悟,但并非是一心求死。他在受朱务乾招揽时就仔细打听过这杀人鬼的底细。正因为杀人鬼其实从不杀人,他才有这般豪赌的信心。现在这一刀虽然双方都不曾斫中,但豪赌却是自己赢了,因为那人突然从桥底跃出,突如其来的一刀已落了空,现在先手被自己抢到了。
随着魏怀贞一声呼啸,文德与陈嗣仓两人一下抢步上前,从左右侧拦住了杀人鬼,断去了他的后路。魏怀贞虽然自认刀法绝不会输给这杀人鬼,但他也绝不冬烘。北斗老师曾告诉过他,战场上的胜利者,只有活下来的那个,只消能取胜,任何手段都可以用。因此在魏怀贞心中,也根本不觉得倚多为胜是种羞耻。他三人从西原万里而来,这一路曾经屡次遇险,剪径截道的也碰到过不少,有一次甚至有一支十多人的强人向他们围攻。三人本领原本就不凡,这一路接战连连,三人之间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此时将那杀人鬼围在当中,真个有若铜墙铁壁,想逃都逃不掉了。
到了这当口,黄纯仁才算有工夫看清那杀人鬼的样子。却见这杀人鬼个子并不甚高,但四肢较寻常人都要粗一圈,看去极是壮实,脸上蒙着一块布,只露出了双眼。按理生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