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趾青向杜休伦表忠心的当口,郑司楚将一个衣服包打好了,递给妻子,心中忽然百感交集,小声道:“阿容,对不起。”
郑夫人接过包裹来,嫣然一笑道:“怎么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郑司楚道:“阿容,我一直没能给你过上好日子,还要你随我赴险……”
妻子跟随自己吃了多年的苦,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成了一个成天操劳家务的妇人,郑司楚总觉得对不住妻子。此后漂泊海上,会越发辛苦,他更是心中难安。只是没等他再说,郑夫人打断他道:“别说这些了。国难当头,孰能袖手旁观。司楚,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郑司楚心中一暖,低声道:“我们两人一块儿走,目标太大。我会在戌时七刻之前跟文豹一块儿到。”
出发定在亥时一刻,郑司楚已思虑了多时,才定在这个时候动身。他虽然已离开军队多年,但曾经当过五羊城的临时元帅,很可能仍被认出来。而郑夫人当年还曾有过之江第一名媛之号,现在虽然老了,相貌仍是清丽可人,任谁见了都会多看两眼,再和郑司楚在一块,目标就越发大了,因此郑司楚让郑夫人先行出发去码头和宣鸣雷会面,自己再和弟子一同过来,这样就不会太惹人注目了。
郑夫人虽然从未参与到军政中去,但她心性之聪明,甚至还在郑司楚之上,郑司楚的用意她自是一清二楚。只是想了想,她微一颌首道:“好的。不过你也别拿什么东西了,身外之物,就丢在这儿吧。”
城南这处宅院,他们住了十多年了。虽然有些破旧,地处也偏僻,但住得惯了自是有感情。一桌一椅,一碗一筷,无不是天天都用的,便是在这儿养大儿子,郑司楚还在后院开出一个小院来种菜练武,郑司楚确是恨不得将这儿的一草一木也全都带走。听得妻子这般说,他心知被这个平生知己看得透了,讪讪道:“当然,我就拿一点小东西。”
“我们会回来的。”郑夫人说着,忽地拉起了郑司楚的手,“司楚,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总会回来的。”
郑夫人的声音中有种异样的坚定,让郑司楚本来有些微微动摇的心霎时平静下来。他握住妻子的手,小声道:“是,我们会回来的。”
郑司楚一直对共和有着坚定的信念,发誓要以生命来守护共和。郑夫人却向来不喜欢卷入这些军人政客之中,因此虽然有绝顶之智,却甘于在家中洗衣做菜,平常度日。然而听她的意思,郑司楚知道妻子是决心与自己并肩作战了。他知道妻子聪慧无比,当年自己与她初见时,就差点折在她手上,只消她肯帮助自己,夫妻一体,自己定能大展所长。他对妻子向来又爱又敬,现在更是对这个与自己相伴了十多年的女子敬爱有加,心神一荡,一把揽住了妻子。
郑司楚性情甚是内敛,很少有这等外露的时候,郑夫人也有些吃惊。但她柔顺地偎在丈夫怀中,过了好一阵,只听得门外传来了轻辙声,她抬起头低声道:“司楚,我要走了。”
现在已经快到酉时。从这儿去码头用不了一个时辰,郑司楚已帮妻子叫了辆车。这儿很偏僻,少有人来,有车声,自是自己叫的车了。他放开了妻子道:“我送你出去。”
门外已然停了一辆马车。五羊城的马匹不多,都是用来驱车的,军中连陆军也没有,更别说骑兵了。只是一见这匹马,郑司楚便暗暗赞了一声。他平生所好,其中之一就是良马。少年时住在雾云城,家里有好几匹良驹,他都将其命名为“飞羽”。后来那三匹飞羽都带到了五羊城里,他就先送了一匹给宣鸣雷,在组建骑兵队时又捐出一匹给队官石望尘,还有一匹随自己上阵厮杀,后来也曾想找匹好马来与其配种,好将血统传下去,可那时他已经离开军中,而五羊城马匹本来就少,郑司楚又十分清贫,哪里还找得到?那匹一直跟随他的飞羽在楚翰白九岁时便老病而终,当时楚翰白刚开始学骑马,当飞羽死去后他曾号啕大哭了一场。现在见这匹赶车的马居然意外地神骏,虽然比不上当初的飞羽,但在五羊城里也已算屈指可数了,因此一见,便脱口赞道:“好马!”
赶车之人倒是不认得在五羊城声名狼藉的郑司楚,听得这中年男人赞自己的马,大为得意,说道:“大佬好眼力!这马当初是解散陆军时买来的小马,又驯良,跑得又快。”
郑司楚笑了笑,说道:“大哥,拙荆这回要去码头,她不惯赶路,还请大哥赶得平稳些。”
那赶车的道:“这个大佬敬请放心,我在五羊城里也赶了快十年的车了,谁不知道我‘北佬明’的?赶车又快又稳当。”
五羊城的方言甚是特异,不过这赶车的自称是“北佬明”,一口五羊方言不咸不淡,多半是迁居来此的北方人。南船北马,他是北方人,说赶车赶得好只怕不假。待郑夫人上了车,那北佬明喊了声“驾”,赶着车向码头驶去,还真个又快又稳。这车夫一路赶车,一路还在哼哼着:“你看他战甲生光逼日月,你看他刀枪林立寒霜雪,你看他大旗割风笳声咽,你看他……”
这是一出老戏《战无双》中的有名唱段。虽是北曲,但五羊城中也大为流行,很多人都会唱这一段。北佬明的声音也不算如何好听,有些沙哑,听来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