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心下一凛,这事儿之前他还没有认真考虑过,毕竟圣人答允由江南世家向龙锐军提供军资,而以林宏为首的江南世家为求自保,也会竭力供应,至少以当下局势,龙锐军的后勤还是能够得到保障。
但顾白衣所言确实没错,江南世家确实是龙锐军眼下最大的助力,但却也是最大的隐患所在。
这倒不是说江南世家会生出二心,而是朝廷是否会一直允许江南世家向龙锐军提供财源。
江南世家如今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除了向户部缴纳赋税,每年还要向内库缴纳几百万两银子,如果说承担户部的赋税对江南世家来说谈不上伤筋动骨,但陡然增加内库几百万两银子的重担,就等于是一座山压在了江南世家的身上。
如今又增加龙锐军的军资,对江南世家来说又是一座大山压下去。
目前龙锐军不过几千兵马,无论军饷还是消耗并不算太大,但秦逍练兵的目的是要用来收复西陵,直待稳住阵脚,也必然要招兵买马,随着兵力增加,江南世家承受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一但江南世家实在撑不住,没有了活路,未必不会逼的江南世家再次铤而走险。
而朝廷肯定也不会真的竭泽而渔,也必然不会让江南这颗摇钱树被连根拔起,所以一旦意识到江南世家难以承受,自然会减轻江南世家的压力。
缩减的银两,国相的户部肯定一两银子也不能少,内库是皇帝陛下的钱袋子,当然也不可能缩减,如此一来,缩减的只能是龙锐军的军资。
秦逍此时也意识到,目前看起来十分稳固的军资来源,恰恰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当兵吃粮,一旦军资断绝,将士们无饷可领,甚至连肚皮都吃不饱,必然会出现变故。
皇帝不差饿兵,自古以来,即使大将战功赫赫威望极高,可是却绝无可能领着一群连肚皮都吃不饱的兵士冲锋陷阵,一旦出现兵变,那是谁也无法承担的后果。
顾白衣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南世家现在能够全力支持龙锐军,只因为他们想要依附于你,归根结底,是希望利用你来保住他们的家门。”顾白衣正色道:“一旦他们自己承受不住,又或者你对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也一定会很干脆地将你抛弃。你若想在东北真正立住脚,就需要杜绝一切隐患的存在,有两样必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一样是兵权,一样是财权,缺一不可。”
秦逍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只不过以现在的情势,除了江南世家,我也无法依靠其他人。国库空虚,国相把持户部,想要从户部拿银子简直是异想天开,除了江南世家,几乎没有其他的军资来源。”
顾白衣凝视秦逍,微笑道:“你错了!”
“错了?”秦逍疑惑道:“大哥,什么错了?”
顾白衣含笑道:“古语有云,入乡随俗。你到了
东北,不但要习惯东北的环境和气候,还要和东北世家多亲近。如果没有东北士绅的相助,你想在东北站住脚跟,几无可能。”
秦逍诧异道:“要和东北士绅亲近?可是东北四郡都是辽东军的地盘,东北士绅都是他们的人,我们.....!”
“你又错了。”顾白衣道:“东北士绅虽然听命辽东军,但从来都不是辽东军的人。在东北士绅的眼中,辽东军属于外人,而且是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外人。”
秦逍更是诧异,意识到顾白衣很可能让自己拨开云雾见青天,急问道:“大哥,东北士绅憎恨辽东军?这从何说起?”
“当年武宗皇帝让辽东军驻守东北,他们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妨,而且卫戍东北四郡不受外敌侵袭,东北四郡的士绅自然将辽东军视为王师。”顾白衣自己伸手去拿茶壶,秦逍立刻伸手抢过去,拿住茶壶,笑眯眯给顾白衣倒了杯茶,顾白衣莞尔一笑,继续道:“也正因为东北四郡士绅的支持,辽东军才能彻底在东北站住脚跟。”
秦逍似乎明白什么,问道:“东北士绅与辽东军结怨,可是因为鸠占鹊巢?”
“一针见血。”顾白衣赞许道:“辽东军在东北坐镇近百年,借着早年的战绩和大唐的威势,周边诸部自然都是不敢招惹。孟子有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辽东军不必征战,待遇丰厚,舒坦日子过久了,当年的斗志荡然无存,军中腐化,从上到下只知道大肆敛财,安于享乐。如果只是贪恋钱财倒也罢了,到后来辽东军以练兵为借口,在东北大肆圈地。你要知道,东北良田本来都是世家豪绅所有,辽东军既然圈地,自然是找最好的良田圈占,如此一来,也就是从世家豪绅手中抢夺,你说双方又怎能不生出矛盾?”
秦逍笑道:“越是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拥有的田地越是上等,而辽东军圈地看中的都是上等良田,自然得罪了诸多世家。”
“不错。”顾白衣含笑道:“所以东北四郡的匪乱此起彼伏,许多盗匪原本就是士绅出身,被辽东军抢夺田地,走投无路,自然只能聚众起事。黑山大当家周鸿基的家族,本就是辽东郡的士绅,家资殷实,田产也不少,却被辽东军利用手段抢夺,这周鸿基一怒之下,这才纠集了人马起事。他家产被抢夺干净,你觉得他为何还能聚众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