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蚡听得长孙媚所言,后背立时冒冷汗。
他当然知道长孙媚在宫中的分量,比起外官,长孙媚对圣人的心思自然明白许多,长孙媚这番话无论是否是她的本意,至少是圣人愿意听到的话,而这番话明显和自己所言完全不同。
臣子无法洞悉圣人之心,说出与圣人心思不合的言辞,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臣驽钝,长孙舍官所言极是。”窦蚡立刻道。
圣人浅浅一笑,向国相道:“国相,小丫头非要提携秦逍,你将秦逍安排在兵部历练,短短时日,便揭发出库部司徇私舞弊之事,看来这个人你也没有用错。”声音忽然变的冷然起来:“此案就先交给大理寺来侦办,朕很想知道,这是尚书省的那些奴才们私下勾连舞弊,还是背后另有高人。”
“臣遵旨。”窦蚡恭敬道。
圣人起身来,道:“朕对朝中的大臣们太过宽容了些,许多人都已经有些肆无忌惮了。国相,你辛苦些,也要给那些人警醒一下,有些事儿,适可而止,不要没有边际,朕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挥挥手:“云在青天水在瓶,都各自去办差吧!”
“老臣遵旨。”国相起身来,躬身道:“圣人,薛克用该如何处置?”
“虽说他揭发有功,但带着车队前往朱雀大街,闹得满城风雨,功过相抵,让他回豫州吧。”圣人吩咐道:“窦爱卿,薛克用要领用的兵器,你亲自拨给他,是朕亲口答应的事儿,自然不能失信于他。”
圣人抬起右手,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背,这才问道:“洪陵献上来的丹药,还剩下多少?”
“洪陵真人虽然不在了,但这几年炼丹之时,他的大弟子玄霄一直协同主持。”老总管在圣人面前永远是半弓着身子,对圣人的没一个问题,都会用心回禀:“老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嘱咐洪陵真人炼丹之时必须让玄霄对炼丹的过程一清二楚,如今玄霄可以立刻接替洪陵真人的差事,不会耽搁炼丹。上次献上来的丹药还足够六日所需,三日之内,长生观会进献新的丹药入宫。”
国相和窦蚡等着长孙媚陪同圣人离开御书房后,这才退了下去。
“圣人,该进丹了!”出了御书房,老总管魏无涯已经在外面等候。
魏总管这才上前扶住圣人一只手臂,缓步前行,穿行在御书房旁边的小花园中。
“兵部的事儿,你是否知道?”圣人忽然问道:“你手底下的紫衣监耳目众多,武德坊兵器库里存放了残刀,你莫说你一无所知。”
圣人显出满意之色,看向长孙媚道:“媚儿先退下吧。”
长孙媚温顺一礼,没有一句废话,缓步推开。
魏总管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对“老狗”这样的称呼十分受用,轻声道:“老奴虽有耳闻,却没有确凿证据,而且老奴也并没有让人去调查。”
“为何不查?”
魏总管没有犹豫,很直接道:“老奴略有耳闻,但老奴的手臂不能伸得太长,有些事情只能做一个聋子。”
“略有耳闻?”圣人瞥了魏总管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条老狗,为何从未对朕提及过?”
圣人停下脚步,那双曾经魅惑天下的眼眸如今依然明亮如水,扭头看着身边恭敬地老太监,冷笑道:“你是不敢查,还是不会查?”
“老奴很早就对圣人说过,有时候老奴的耳朵聋得厉害,眼睛也花的很厉害。”魏总管叹道:“只要不伤及圣人,老奴就只是宫里的一名老太监。老奴是守卫这座皇宫的一条老狗,有人想要动皇宫的一砖一瓦,这条老狗立时就能变成龇牙咧齿,将他撕成粉碎,可是只要不靠近皇宫,这条老狗就只会趴在墙根下,即使听到外面有吆喝声,也没有兴趣睁开眼睛。”扶着圣人的手稳定无比,轻声道:“圣人就当这条老狗睡着了。”
“紫
衣监保护的是圣人,而不是朝廷。”魏总管平静道:“有些不该查的,老奴也就不会去查。”
“是谁?”
魏总管摇摇头,神秘一笑:“用不了三日,那人就会跪在圣人面前,老奴现在还真不好说。”
圣人看着魏总管,忽然笑了起来,骂道:“你这老东西,越来越不成样子了。”缓步前行,沉默了一下,终是问道:“背后是谁,你是否也不知道?”
“老奴略有耳闻。”
圣人笑着,没有继续多问。
这条老狗很忠诚,却也很精明。
“你当真不讲?”
“老奴睡着了!”
这条老狗没有说出来的话,圣人心里其实已经了然。
如果当真一无所知,又怎会将这桩案子交给大理寺查办?
这天下间,想对圣人忠诚的人不在少数,精明的人同样多如牛毛,可是能忠诚到骨子里同时也精明到骨髓里的奴才,或许只有身边这名老太监。
圣人知道他不会隐瞒不该隐瞒的事情,但同样不会轻易将不该说出的话说出口。
今年似乎对并不是个水逆之年,从开年过后,就一直不太平。
范文正一案的余波未消,又一起大案发生在兵部,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宫里的事情,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