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七年三月十三,对京都的人们来说,又有一场热闹可看。
西市菜市口是京都两处行刑的法场之一,也是处刑最多的地方,除非要处刑的人太多,否则另一处法场并不轻易动用。
行刑要在人多的地方,而且要在正午。
人多阳气旺,正午更是一天里纯阳时刻。
朱东山坐在官棚下,望着刑台,不喜不悲,整个人已经麻木。
最近一段时日,在这刑场处刑的人已经不下三四百人,每隔几天就有一批人从监牢里拉出来,送到法场人头落地,这其中大部分的名单都是朱东山亲自过目,尔后交到大理寺过个手续,再呈送宫中由圣人裁决。
送上去的名单,每次都是顺利地通过,比起当年,如今的圣人似乎更为冷酷。
登基之时,送上去的每份名单,圣人还会漏勾几个,漏勾的名字,也就是捡了性命。
不过这几次送上去的名单,圣人竟然一个也没有漏勾。
朱东山其实很清楚,兴起这样的大狱,固然会让圣人对刑部和满意,可是因此而结下的仇怨,那也是越来越多,刑部的血债如今已经是难以数计。
他知道手上沾血太多,终有一天不会有好结果,但自己能够发迹,正如卢俊忠一样,都是用鲜血来向圣人表忠诚,当年踏上这条路之后,就已经回不了头。
刑台连续杀了两批人,每一次人头落地,周围的百姓都是一片欢呼声。
行刑之前,菜市口会张贴告示,在百姓们看来,被拉上法场的都是罪该万死的叛党,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罪有应得。
窦蚡被拉上刑场的时候,已经无法自己走动,是被人抬上去。
刑部十六房,并非浪得虚名。
人群之中,戴着斗笠的秦逍望着刑台上的死囚们,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
那次十四名兵部官员被拉上刑场,兵部前任尚书范文正人头落地,那时候秦逍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正是因为范文正那群兵部官员的玩忽职守,才导致西陵发生剧变,那帮尸位素餐之徒在秦逍眼中,自然是罪该万死。
这一次同样是兵部尚书窦蚡被拉上了刑场。
同样也有不少兵部官员一同被处刑。
不过这次却多了这些官员的家眷。
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懵懂的孩童,在这场争斗中成为可怜的牺牲品。
虽然眼前一幕让秦逍似乎回到了范文正被行刑的那一天,但他的心情却着实不同。
范文正当初落马,窦蚡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范文正一直信任的心腹,窦蚡当初倒戈,给了范文正致命一击,也因此取而代之,成了兵部的堂官,论起德行,并不值得人钦佩。
但秦逍对此人却并无反感。
他在兵部也待过几天,也曾是窦蚡手下的官员,虽然窦蚡对他谈不上有多关照,但也并无敌对,其实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
如今眼看着窦蚡一家老小在法场被行刑,秦逍心中却是感到一丝悲凉。
朝中党争,一旦成为失败者,就只能沦为待宰羔羊,任人鱼肉。
他忽然
觉得,这世间最危险的地方,从来都不是血流成河的边关,亦不是穷山恶水,恰恰是歌舞升平的京都。
等到死囚处刑完毕,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人头滚滚,朱东山自然没有兴趣继续留下来,嘱咐几句,率先离开了刑场。
虽然早已习惯,但今天上百人被处死,朱东山还是感觉心情有些压抑。
如今的京都,刑部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作为刑部的二把手,朱东山自然也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可是只有朱东山自己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恶事做得太多,睡觉也是不踏实。
多少次从梦中被那些死去的囚徒惊醒,梦中看不清面容,只见到无数的冤魂张牙舞爪向自己扑过来。
只要离开刑部衙门,他更是小心谨慎,唯恐有刺客行刺。
刑部作恶太多,无论是卢俊忠还是朱东山,十几年前就担心有仇家行刺,所以对自己的安全看的极重。
刑部专门有一笔银子,就是用在护卫上面。
重金聘请了身手了得的高手,甚至给予刑部衙门的编制,不需要参与任何刑名事务,只需要保护刑部几位重要官员的安危。
这些高手混在刑部衙差之中,成为刑部官员的贴身护卫,其中不乏中天境高手。
这些年倒也发生过多次针对刑部官员的刺杀,但几乎全都失败。
卢俊忠倒也罢了,此人吃住都是待在刑部衙门里,刑部衙门内守卫森严,亦有众多高手时刻提防刺客潜入行刺,所以待在衙门里算是十分安全。
而朱东山却是要经常出门,身边自然也是少不了护卫保护。
最近京都的局势紧张,刑部重要官员身边的护卫都有增加,朱东山身边的护卫自然都是刑部精锐,而且出行之时,并不骑马,只坐马车,以免骑马太过暴露。
车行粼粼,朱东山靠在车厢内小憩。
最近诸事繁忙,确实疲惫。
“砰!”
朱东山惊醒过来,而车厢外的护卫们却都已经身形窜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