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睇和眠眠坐在门口聊天,看着海上的渔船慢慢的回航了,汇集在码头那里。而随着渔船的回来,码头上也慢慢汇聚了汽车、人力车夫和买渔的人。
等人和渔船快散尽的时候,眠眠就会带妹妹去花点小钱买点渔获,或者拣点别人不要的小鱼小虾,回来可以晒干做咸鱼,也可以做成鱼酱虾酱,补贴家里的菜色,最是下饭。
睇睇有时候想,家里现在马上就有五个女人做事,爸爸也是出门做活的,虽然拿不回来什么钱,但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精穷?她大概是知道家里钱的来源和出处的,大抵猜到是爸妈的原因:爸爸爱赌,妈妈不会经营。有这样的一对父母,是怎么也不可能攒下钱来的。自从前几日,母亲告诉她,她攒在母亲那里的钱被爸爸拿去赌了,而且是每次她送回来,妈妈藏起来不几日便被爸爸偷去赌了,睇睇就伤心。
她想到自己小的时候,爸爸好像还不是这样,那个时候爸爸还会拉人力车,或者去码头上做短工搬鱼送虾,家里只有她和爸爸妈妈三口人,日子过的似乎比现在还松快,还会偶尔给睇睇买糖吃、做新衣服穿。她还记得妈妈那会不出门去做阿妈,只在家照顾她,顺便给码头上的渔家织织渔网。后来爸爸把腰扭伤了,时时腰痛,做不了重活,妈妈也就出去做工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孩子越生越多、家里却越来越穷了。
看着要到傍晚了,眠眠便领着睫睫,两人拎着小篮子去码头捡鱼虾了,只把瞳瞳放在睇睇脚边,让睇睇看着她玩。
眠眠和睫睫都穿的像是渔民家的小孩,戴着尖顶子的斗笠,梳着两根细辫子,因为生火的缘故,睫睫辫子上有几根稻草渣子。两人都穿着睇睇在梁家穿剩下灰蓝布褂子,胳膊上缝着补丁,衣服袖子短到胳膊肘,露出白嫩嫩的细手腕子。裤子是上一个姐姐留下的,因为不好改,所以必定是腰宽腿大,用一根绳子系在腰上,绳结露在外面。眠眠是一根红色的绳子,睫睫是一根黑色的。裤管又宽又大,到小腿的位置,更显出两人那四根瘦瘦长长的脚踝,穿着拖鞋,在夕阳的斜光下,脚踝越来越细,走着走着似乎没有了,两个瘦小的身影似是悬空在橙色的夕阳里。
睇睇眯着眼睛看着两人的背影,好像是马上要离开人世的人看到的景象。睇睇小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人死的时候就能看见一道光,能看见你亲近的人,会在光里面接你。睇睇想,那死的时候应该是暖暖的吧,像现在这样。死的时候应该是有鱼腥的味道吧,好像是自己家晒着的鱼干虾干的味道。
睇睇坐着的小木屋,门口挂着一列一列的鱼干,都是从捡的小鱼里选出来个子稍大的鱼晒的,好像是一挂用咸鱼做的门帘子,挡住了整个房子的门窗。
睇睇已经闻不出鱼腥的味道了,因为常久的在这样的境遇里。只是她记得,她刚到梁府的时候,梁太有一次晚餐的时候叫道:怎么这粥里一股子鱼腥味?
当时的管家丫头是蝶儿,她知道梁太不喜欢闻这个味道,忙道:粥里没有搁咸鱼呀,我马上去问厨下什么菜里放了,就端下去吧。
梁太放下碗,又嗅到:不是,不是这粥里的味道。
说着,就站起来各处闻,走到睇睇面前停了下来,道:你们闻,是睇睇的味道不是?
蝶儿忙走过来闻,她闻不着,却不敢说没有,只是回头看了梁太。
睨儿也走过来闻,笑道:还是少奶鼻子尖,似是呢。
梁太笑道:是不是?我就说这屋子里怎么好几天了一直有一股怪味,焚香都压不住。
睇睇脸红了,有一点恼怒,但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恼怒,她觉得似是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却也不完全是,似是受到了轻视,也不完全是。
睨儿看睇睇不高兴了,马上推着睇睇去换衣服洗澡,道:睇睇家是渔村的,想是身上有渔村的味道罢,快去洗洗就好了。
小丫头们给睇睇放了洗澡水,睇睇在下房的浴盆里坐着,洗了两个小时。水凉了,就喊小丫头们给加热水,一直躲着不肯出来。
睨儿来看她,道:少奶赏了你新的香水,你看,据说还是法国巴黎的呢,说是每日里喷点子就能遮住身上的味道。再把之前穿过的衣裳都拿开水煮煮,用桂花香皂洗几遍,想是就没事了。
睇睇别过脸去,没说话,只是喊着小丫头子往洗澡水里兑玫瑰花汁子。
睨儿劝她:妹妹别生气,少奶就是鼻子尖,也不是故意的。
睇睇终于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恨我的出身,走到哪都带着一身的鱼腥子味儿,叫人看不起。
睨儿道:别这么说,妹妹,谁敢看不起你,现下你是这府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是少奶要抬举的人呢。
睇睇道:抬举?姐姐说笑话吧,你看少奶是真的要抬举我们么?
睨儿也呆呆想了半日,又笑了,把桶里的水撂到她身上,两人闹成一处,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妞儿,却是有多少个心眼子啊?
睇睇也笑了,道:姐姐别闹,咱们真的要暗自小心。
睨儿根本没理,还是撂水玩,道:妹妹别多思了,咱们有什么小心的?你是没有被卖到人牙子家里的,那才是要小心呢。现在吃好的喝好的,也不用担心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