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是梁老先生三七之后回来的,似是胖了些,看来这乡下的白事办的极为富足有面子,也没有太多事让她操心。
远先生没有一起回来,说是要等老先生七七了,再回来。梁太听着蝶儿给她道扰,说着乡下办事的细节,打了几个哈欠。
这梁老先生说是梁老爷的远房亲戚,梁太来到这小白楼的时候他就是这里的管家,后来身体不好回乡下去,便荐了自己的次子梁远生进府伺候,梁老爷问都没问,直接让他做了大管家。
彼时梁太还是小白兔人设,家里大事小情都听梁老爷的。不过好在这梁远生很是识趣,不似老先生那般古板,即使有客人来见,只要老爷不问,他也是不轻易说的。
据说原来梁老爷在世的时候,这小白楼里有小一百号人,每个位置都要值夜换班,丫头也是现在的好几倍,后来梁老爷死了,梁太自作主张,把她看着不顺眼的人都打发了。梁太说这家里没有那么多要做的事,也不必太要面子,晚上要人值夜班做什么呢?手里的事情做好了就行了。
这个时候梁远生居然没有被换走,一是祖上两三辈子的老脸,这二一点也是他得趣的缘故。此时,看家里丫头老妈数量不多,梁远生便荐了自己的侄女儿梁小蝶进府,到现在也是十多年了。
因为是大管家的侄女,所以小蝶一进府便是梁太的贴身丫头。
梁府里的女人分成丫头和老妈子两种,丫头做些面子上的事,比如待客、送茶、洒扫、伺候用餐;老妈子主要做见不得人的差事,比如浆洗衣服、在厨下做活。
那丫头又分两种,一种就是有职能的普通丫头,梁太家只有一个主人,不似其他人家,会分房伺候,所以在梁家丫头只分职能、不分房头。另一种就是贴身丫头,蝶儿、睨儿和睇睇都是贴身的丫头。
贴身丫头比小丫头们地位高,可以算是半个主子了,她们能指使家里的其他下人,代表主人管教、惩罚其他人。
蝶儿是三个贴身丫头里最好性儿的,总是好言好语,不发脾气,也不逞着叔叔的身份作威作福。但奇怪的是蝶儿的人缘也不好,家下的男人女人们也背地里说蝶儿的坏话。
睇睇是贴身丫头里最爱骂人的,她年纪最小,也最伶俐。即使有时候说错了话、骂错了人,梁太也是不太怪罪的,所以众人最怕。有什么家里的大事小情,蝶儿和睨儿都指着睇睇去骂人,却没有人敢说睇睇的坏话。
睇睇有时候想,原来这家里只有蝶儿一个贴身的大丫头,现在多了她们两个,蝶儿怎么一点都不怨恨?后来冷眼看着,才发现蝶儿和她们不一样,蝶儿真的只是丫头。
这次蝶儿回来就感觉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比方着吃饭,上午起来的时候,梁太就跟睨儿说昨天晚上做梦,想吃猪肚鸡了。
睨儿笑道:少奶还是跟小姑娘似的,想吃什么还会梦到。
梁太开心极了。睨儿在讨好梁太这一点上,比蝶儿和睇睇都强远了,因为着睨儿是真心希望梁太高兴的,所以那许多的奉承都是真心。
睨儿道:那我现在就去交代,晚饭就能喝到了。
梁太满意道:多加一点胡椒,晚上司徒先生可能要来吃饭,他喜欢喝胡椒多的,备着点菜。司徒先生是她全盛时代无数的情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名唤司徒协,是汕头一个小财主,开有一家搪瓷马桶工厂。梁太太交游虽广,向来偏重于香港的地头蛇,带点官派的绅士阶级,对于这一个生意人之所以恋恋不舍,却是因为他知情识趣,工于内媚。二人相交久了,梁太太对于他竟有三分怕惧,凡事碍着他,也略存顾忌之心。司徒协和梁太太,多年如一日,也是因为她摸熟了自己的脾气,体贴入微,并且梁太太对于他虽然不倒贴,却也不需他破费,何乐而不为。
知道有客来,睨儿又追着问要配什么菜、做什么点心,客人几时来,有什么其他要准备的。
睇睇也在一边凑趣着说笑话逗梁太开心。
蝶儿跟在梁太边上,听着睨儿的应答,感觉自己有点呆呆的。她当年做第一位的大丫头的时候,只是记着梁太说的,从来不敢问也不敢多做什么建议。
睨儿和睇睇就不同。
晚餐已经确定下来了,有司徒先生喜欢的汕头菜:梅汁蒸鳗鱼、鸳鸯膏蟹、蚝烙,再加上梁太喜欢的胡椒猪肚鸡。
睨儿忙着去厨房交代,厨房里的下人见睨儿来了,忙着送上冰好的酸梅汤。
蝶儿觉得自己彷佛离开了这小白楼的核心,或者说睨儿和睇睇与梁太一起进入了这小白楼的新核心,只把自己丢在了外面。
前日梁太还问蝶儿乡下有没有喜欢的人,说给她备好了嫁妆。蝶儿想着,这不就是她们三个多着自己一个人么?
蝶儿气自己不能做更多,更气的是自己觉得做更多是屈辱的。
这就堵住了上行的所有门路,原是自己不行,不赖别人。
愤恨的时候,她也想报复,但是她不敢。
在厨下坐着发呆的时候,她看到送菜蔬的关小哥。这关小哥已经给梁府送菜蔬好几年了,也是之前远先生介绍进来的,所以一直对蝶儿不错,闲的时候还给她送米糕吃。
蝶儿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