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爷的公事房就在尖沙咀的海边梳士巴利大道上,一幢七层的洋楼,灰色砖头的外观,这是前几年实行的样子。不像现在,都流行涂成乳白色或者淡绿色,再勾勒出阳台样式的栏杆,摆上花盆。
这栋大楼的一层就是乔家的银行,叫做海上洋行,算不得大银行,但是因为信誉不错,又据说有着英国人的背景,所以还算坚挺,客户往来不断。
七少爷平日里就在这家洋行的楼上办事。
司机陈师傅把车停在洋行门口,马上有门房的马来人过来给开车门。他们是常年用在这里的,对乔诚爵士的车子很熟悉。没想到打开门,下来的居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马来人训练有素,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伸手扶住睇睇的胳膊,弯腰顺着睇睇下车的脚步向前送。
睇睇点头谢了他,跟陈师傅道了一句辛苦。
陈师傅问,是否要在这里等她。
睇睇想了一念,说:不用了,你回去吧。我没有提前约少爷,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陈师傅点头称是,开走了。
睇睇的身份还没有到过一会司机再来接的地步,当然睇睇也不是没有轿车一步都不能走的娇小姐,一会叫个人力车就可以了。
这间洋行的一层就是各种办事的柜台,进入大门之后,零零散散有几位客人在排队等候提款子存钱。大堂理事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背头男人,头发丝梳得一丝不乱,穿着蓝白格子条纹衣服,带着领带,神气洋洋的走来走去。
睇睇想着,应该找他问一下吧。于是走过去,对理事点点头,说:先生,我是乔家七少奶奶遣来的,找一下七少爷。
理事听了忙不迭的弯腰,把睇睇送上三楼。一边引着路一边还说:之前没见过姑娘呀,不过七少奶奶很少遣人来呢,我们这一向和府里的人都不太熟。
原来这幢楼,一层是洋行大堂,招待普通的客人。二层则是贵宾单间,里面有专门的银行副理接待客人。之前睇睇跟着梁太来过一次。那次是梁太从乔家的银行里提款子,当时也是一位理事从门口就接着直接送到二层的贵宾室的。那次睇睇只是跟着来,梁太没让她进去,好像是梁太想把一笔长久不动的款子提出来换成美金或者是金条。毕竟现在局势不稳,现金拿在手里还是不牢靠的。
那天睇睇在二楼中间的沙发上坐了一个多钟头,出来的时候梁太眉开眼笑,想是换到了合适的数目,也可能是和帅气年轻的银行副理聊的入港了。
今天理事直接领睇睇坐电梯上了三楼,经过二楼的时候能看到之前睇睇等候坐过的沙发上坐了两个英国女人,其中一个还带了个金发碧眼的孩子,孩子穿一条红色的蕾丝裙子,在古旧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年轻白嫩。
七少爷的公事房在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外面都是小职员的座位。
理事把睇睇交给一位女办事员,交代了说是找七少爷的,就下楼去了。
女办事员头上戴了一支硕大的珐琅发夹,她下死眼打量了睇睇好几下,才带睇睇穿过一排排办事员的桌子,穿过走廊走到一间红木大门的办公间门口。
这些办事员睇睇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感觉男女都有,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子。守着打字机或者是算盘、信笺,忙得焦头烂额。男办事员就看起来轻松一些,有三三两两堆在一起聊天的,也有捧着茶水思考的。他们回头看了看睇睇,睇睇明显不是办事员的那种女孩。
睇睇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她是懂英文的,汉字也学了几年,还写得一笔好颜体。家里请客的信笺都是睇睇亲写了送出去,梁太夸睇睇有灵性夸了好几次。
睨儿也是和睇睇一起学的认字写字,却只能简单说几句英文,也写不得请柬。
想来如果实在难过,睇睇也是可以去做这样的女办事员的,但是睇睇不肯。一年到头每天都要去工作,却只能拿一个月几十块的薪水,连买咖啡喝都不够。
梁太说过,女孩子的青春就这样糟蹋了,那点子钱不够。
再说,女孩子如果做了办事员,就不能再高嫁了。谁家少奶奶早年间是洋行的办事员,再有着几个办事员最后变成家庭主妇的女朋友,每天来来往往,这一家子不得臊死了。
不过睇睇还是愿意自己的妹妹将来可以做这份工作,眠眠年纪已经大了,最小的妹妹还没到入学的年纪,如果有钱可以把她送进洋学堂。念到中学出来,就可以找事做了。
睇睇吓了一跳,自己居然已经在盘算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十几年以后睇睇是妈妈的年纪,再过几年就是梁太的年纪。那个时候,睇睇不想过的像妈妈,也不想过的像梁太。
带睇睇走进来的珐琅卡子女办事员把睇睇带到七少爷门前,努了一下嘴,示意睇睇自己进去。
睇睇可不傻,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女孩子,这珐琅卡子是看错了人。
睇睇站着没动,只转头看着珐琅卡子。
看睇睇没上当,珐琅卡子只好走过去,在这间屋子前面有一张小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女办事员。她的头发的蜷曲的舒展在肩上,明显不是普通的职员。
原来这间屋子是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