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爹回到家的时候,睇睇一句话也没跟他讲,板着脸不吱声。爹像知道了什么事似的,也不敢说话。默默地倒了一杯老酒,坐下来吃饭。
四妹眠眠看气氛不对,把几个妹妹们都叫到屋里去吃饭,给爸爸和睇睇添了筷子和饭,就也进屋去了。桌上只有一碟油炸花生,配饭吃的是酱菜和酱萝卜。
睇睇平时在梁太家吃的和主人差不多,西餐中餐都可以去厨下叫,饿了还可以去拿点心来吃。梁太家西厨做的菜在香港是数一数二的,中餐和点心稍差,但也能排得进前几。为着临时有客人来,厨房里常常备着各种食材,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出十几个人的宴会。现在,睇睇怎么吃得下这酱菜配白饭。她捏着筷子在花生米盘子里挑挑拣拣,不由得叹了口气,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
睇睇爹吓了一跳,窝着头不敢看女儿。他是不怕女儿的,也不怕他的女人,对她们而言自己是一家之主,说打就打、说卖就卖。现在他就是有点理亏,进门的时候眠眠已经跟他讲了,姐姐因为钱的事情在生气,他也不敢多说话。
睇睇问: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
睇睇爹轻轻点了点头,不敢抬头看女儿。
睇睇眼泪哗哗掉下来,她能拿自己的父亲怎么样呢?这样的父亲没本事、还脾气大,每天出门打零工,有时候赚点零钱,大部分时候只是游手好闲的瞎逛,家里全靠妈妈、自己和妹妹做阿妈赚钱,难道这一辈子只能当女佣?睇睇发狠得抠自己的手心,下了决心不要这样过下去。
妈妈一般要等到主人家晚饭吃毕收拾了厨房才能回来,顺便还会带点主人不要的菜蔬回来。进门的时候妹妹们和爹都已经睡了,睇睇还坐着垂泪。
妈妈走过来,弯着胳膊搂住睇睇的头,轻声说:睇睇,是妈妈没本事,藏不住你的钱。
睇睇眼睛有点肿,原本藏着的双眼皮显得大了一点,更妩媚。她擦了擦泪,躲开了妈妈的环抱,说:没事,妈,我有办法。
妈妈坐下来,继续说:其实妈也帮你想了想办法,你看看井边陈阿婆家的大少爷怎么样?那天他家阿妈还托人来问你……
睇睇打断妈妈的话:他家就用着一个阿妈,还能叫少爷么?妈你别管我了。说完就倒下去,假装睡着,睫毛忽闪着,上面粘着的泪珠慢慢干了。
陈家老大她不是没见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有点微胖的,陈家老家是福建,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但是刚刚进了工厂做技术工作,生计应该不成问题,但是每月至多只有七八十块钱的收入。他这样的家室嫁过去肯定是要做正头夫妻的,但是他怎么养得起自己要吃要穿的好日子。不过有一点是好的,这种男人没在上流社会进出过,不知道睇睇的过往,说不定也是一招下策。
想着想着睇睇就睡着了。在梦里她和陈家老大结婚了,烛光照着睇睇的凤钗珠宝,满手都是珍珠金玉的戒指,睇睇高兴坏了。可是烛光越来越亮,闪得她睁不开眼睛,惊得睇睇赶忙坐起来,却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床上只有自己,爹妈妹妹都出去了,睇睇坐在床上,突然就想到了新办法。
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穿了一身干净的竹布裤褂。这种衣服在梁太家一般是不用穿的,梁太嫌弃这种衣服太奴才气,样子也老土,看着就是那种老顽固家里的阿妈,扫了梁府的气派。但是有还是有几件,偶尔请遗老遗少吃茶的时候穿穿,她这套还是全新的。
出门睇睇特意绕路经过陈家,远远向屋子里看去。陈家是福建来的,一家三代十几口人住在这一幢房子里,看着是两层,可望进去只觉得荫蔽幽涩。据说只用着一个阿妈,周边乡亲里最爱抱怨主人家的阿妈就是她,说是家里人口多、活计重,所以睇睇有点印象。正看着,突然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抱着孩子用闽南话骂人,声色俱厉,不知道在说谁。睇睇听着骇怕,想着是没法和这家人相处了。
赶着晌午饭后睇睇来到了乔诚爵士家,在门房等着韩姐出来见。她一是想问问韩姐有没有乔诚爵士的消息,再有也想看看万一能碰到乔诚爵士,见面三分情,说不定能说几句话。
韩姐是抱着小少爷出来的。门房的管家伙计很殷勤,让了座位给她们,还摆了茶。
原本家里最得老爷喜欢的就是七少爷,娶的七少奶奶也是门当户对。现下七少奶奶一举得男,那天乔诚爵士一高兴,就送了一套半山别墅给七少爷,说是将来给小少爷的。其他姨奶奶一看这局面,更是恭维上来,送东送西,一时不得安静。作为小少爷的奶妈,韩姐现在也是家里的红人了,管家伙计乐得恭维。
睇睇逗了逗韩姐怀里的小少爷,这孩子脸色有点苍白,呼吸也有点时急时缓。睇睇偷偷问韩姐:这孩子莫不是有什么病吧?怎么看着气有点不匀。
韩姐赶忙止住她,悄声说:这可不敢多说,不过我们小少爷是奶都不吃,要吃这个呢。说到这里,她把小手指翘起来放在嘴边做了个吸的动作。
睇睇惊了一跳: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就抽……
韩姐冲她眨眨眼,说:没办法啊,胎里就带着的,现在不给就气短啊。
睇睇心下明白,港府社交圈里很多大家闺秀是抽大烟的,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