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山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翻出一根注射针管，针尖在日光灯下泛着寒光，像某种古世纪的利器。这是太平洋区域新研制的实时通讯设备，依靠耳后注射的方式实现讯息对接。
尽管技术尚不成熟，信号时常会中断，却是当前最尖端的水平，只在军事范围内小规模地投入使用。有趣的是，这款设备的灵感来源，正是广受诟病的图灵游戏。
“看到今天的新闻了吗？”谢崇山问，示意对方弯下腰来，方便他准确地进行注射。
“看到了。您需要我加入游戏了吗？”年轻人问。
“是时候了，”谢崇山轻轻地说，低得近乎耳语，“我还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但直觉上就是今年，如果你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永远记得。”年轻人答道。针管缓缓地推进，将微型芯片打入他体内。
“跟住秦戈。我需要知道他的一切动向。”谢崇山说。
年轻人朝他轻轻鞠了一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此刻，今日新闻的主角正躲在一个随时可能被查禁的黑网吧里，任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一概不知。
秦戈熟练地点进图灵游戏的主站，往上面填完了信息。此时，一个警示框弹了出来，上面写着几行简短的说明：
请注意阅读图灵游戏契约规则。参赛者需完成线上注册、线下登记两个步骤，方可加入游戏。冠军只有一位，可以获得许愿资格，并取回抵押物，败者的抵押物将被回收。
游戏规则第一条：以现实世界的法则为先。
第七届图灵游戏将在明日开赛，祝您拥有好头脑。
页面下方，是一个报名截止的倒计时。秦戈将手指悬停在确认键上方，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最后只有一个冠军吧？”
沈文侃方才将他从记者堆里拽出来，又一路带他来了这里，对于终将面临的对抗一直闭口不提。听了秦戈的问话，他笑了，“你这是提前可怜我吗？”
“别开这种玩笑，”秦戈皱眉道，“现在还能退赛吗？”
沈文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勾着嘴角打趣道：“我辛辛苦苦帮你参赛，你反过来要劝退我？”
秦戈不接他这一茬。
“我必须加入游戏，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但是你不一样，你……”秦戈难得地顿了一下，“没有必要。我之前在报道里读过，图游的抵押物并不能自己选择，而是在出局之后由人工智能进行判定。
除了在游戏进程中被其他玩家杀害、被AR现象蛊惑而死、精神崩溃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玩家，就是在出局之后身亡的。这些你都知道吧？”
“你的意思是我必出局？”沈文侃仍然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似乎对于这些都毫不在意。
秦戈一瞬间有点恼火。他不太喜欢跟人说废话，尤其是不断重复的废话。
“那你自便。”他干脆了当地做完了线上注册的程序，起身就要走。
“我发现你真的很有意思。”沈文侃说，“游戏的前期，人人都需要队友，你就这么自信地敢说你不需要？你既然需要队友，又非得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加入，自愿的不行，非得是被迫加入的，这样到了最后，你下手的时候也毫无顾虑，反正都是命运的安排，是不是？”
秦戈静静地看着他，内心没有感到任何的情绪波澜，他在等着沈文侃骂他“自私到极点”，然后顺理成章地分道扬镳，结果却等来对方一句“你是不是情感太丰沛了一点？”
沈文侃站起身，双手捧住秦戈的脑袋，透过纯黑的墨镜，以一种观察动物的神态观察着他，分不清是在想些什么。
秦戈对这种观察感到极度不适，于是一把握住沈文侃的手腕，微量电流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导过去，电得对方嘶了一声，猛地缩回手。
“反应别那么大，”沈文侃揉着手腕，似乎又读透了他的想法，“我只是观察一下，有些人可是想把它整个拿走。”
“拿走什么？”
“你的思维。”沈文侃隔空点了一下秦戈的额头，正是他昨晚释放次声波的开关位置，“精准、痛快、公正，要取走什么，就取走什么。‘不流一滴血，也不会割得超过或是不足一磅的重量，一丝一毫的差距都不复存在’。”
秦戈脸上写满了“你在说什么东西”。
“威尼斯商人，几百年前的戏剧……”沈文侃看了看对方的脸色，适时地选择了闭嘴，“算了。就是说，在几百年前的法庭上，被告欠了原告身体的一磅肉，原告不接受调解，要求必须割下它。
但是在操作工程中，他没办法绕过所有的血管，也不能保证重量恰如其分，因此最后他无法履行契约，反而自己倒赔了钱。”
“为什么不能绕过血管？”秦戈问。
“因为当时没有这个技术。”沈文侃干巴巴地说，“也没有准确割下一定重量不规则物体的手段。”
“难以置信。”秦戈难得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
“是吧，”沈文侃说，“以后的人也会对我们的生活感到难以置信的。”
“其实我现在就觉得挺难以置信的。”秦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