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之内,宝玉身穿囚服,底下垫着一层草垫子,宝玉正斜倚着怔怔出神。
他的发髻有些凌乱,不过也可以看得出来,出门之前显然是简单清洗过,至少相比其他的那些犯人来说,宝玉不管是待遇还是其他,都超出许多。
只是,对于这种超高的待遇,宝玉显然并不感到有多荣幸。
现在的宝玉,看起来比以前清瘦了不少,这也不奇怪,没有被饿死,已经是难得了。哪怕有着贾琮的体面在,可是,难不成让那些锦衣卫的人天天去给宝玉变着花样弄吃食?能够保证吃饱,吃食中没什么杂七杂八古怪的东西,已经算是特级待遇。
听到贾政的声音,宝玉怔怔的回过头来,好一会儿,他方才愣愣的唤了一声,“二老爷?”
“宝玉,你...你...你...你怎地如此不知轻重啊...”贾政大哭。
平日是严父,可终究是‘父’,又如何能没有父子亲情。
他对于宝玉恨铁不成钢,可也正是因为有爱有期待,所以才会如此。只是,这一次的事情,哪怕贾政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他开脱。
如果有可能的话,贾政绝不介意用自己的官位去换宝玉替罪,可谋逆的大罪,现在宝玉还活着,贾家没有遭难,已经是皇恩浩荡,他还能做什么?
宝玉怔了怔,却是不言不语。
“哎!”贾琮轻叹一声,随后说到,“二老爷,先让宝玉去见见大姐姐和二太太吧。”
“本王要一个时辰的时间。”贾琮转头朝着那校尉说到。
那校尉当即颔首,并且直接将那囚车打开。
贾环、贾兰两个上前,将宝玉搀扶下来。
许久未曾见过外边儿天地的宝玉有些不适,他也并不开口,只是被贾环二人搀扶着前行。
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营帐,营帐中,被从家庙之中接出来的王夫人与元春相对而坐。几个随之而来的老嬷嬷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现如今的王夫人,没有了之前荣国府当家太太的仪态和风度,原本的青丝现在已经一片花白,身形清瘦如骨,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元春强忍着,可终究是一颗颗泪珠滚落下来。
亲情与理性和法度,尤其是亲历者,很难均衡,也很少有人真的能够理智的面对。
原本好好的一个家,现在母亲犯了大错被关入家庙、弟弟犯下谋逆之罪被流放,对于元春来说,这的确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来到营帐之外,贾琮并没有跟进去,现在的王夫人和宝玉的确可怜,从高高在上的贵妇人、贵公子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可怜、可叹。但是,一切不也是咎由自取么?又怪的了谁?
贾琮就静静的在营帐之外等着,不多时,营帐中就传来嘈杂的哭声。
很快,又传来怒骂、诅咒、训斥的声音。
贾琮深吸一口气,面色却是无比平静,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这是公理。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长不短,贾环和贾兰二人再度将宝玉搀扶出来。
贾琮看去,宝玉面色依旧平静至极,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泪水。也许,他就如同那块宝玉一样,既然已经碎裂,便一切都不在意了吧...
随之出来的贾政双目泛红,脸上有怒火、羞愤、不舍、痛苦等复杂的神色。
夫妻相隔许久再度相见,没有什么相见的欢喜,反而是再度大吵了一回。
将宝玉送回囚车,贾政握着囚车的门扇,握到手指发白,他终于颤声说道,“宝玉,你犯了错,这是你当受的惩罚,去了流放之地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说罢,已经泣不成声。
贾环朝着宝玉拱了拱手并未说话,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没什么好感。
贾兰上前给宝玉行了一礼,“宝二叔,三叔已经嘱托了押送的兵丁,路上也不会苦了,若有机会,家中会遣人去看你。”
宝玉再度坐在囚车上,回头朝着贾琮等人看了一眼,随后便是扭过头去再不看一眼。
有押送的兵丁上前,对着贾琮几人行礼之后,便是赶着囚车滚滚向前而去。
当囚车走出十几步之后,宝玉空洞的眸子中终于掉出两滴泪水,砸在草垫子上,破碎无踪,他抬起手,张开,手心中竟是那颗碎裂了两次的宝玉。只是,原本的一件珍物,现如今已经龟裂的不成样子。
他怔怔的看了半晌,口中呢喃说到,“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也许,宝玉的心中也有后悔吧,如果一切都只如初见...只是,这世间哪儿有什么如果...
玉石掉落,撞到圆木上,竟是再度碎裂开来,落到囚车之下,撵入泥土之中,再也不见...
...
又等了片刻,便是一驾青蓬马车缓缓而来。
待到近前,马车停下,赶车的中年妇人下车给贾琮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贾琮微微颔首,马车帘打开,袭人戴着僧帽,身穿一身灰色僧袍走了下来。
“见过王爷,见过二老爷,见过环三爷、兰少爷。”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