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景旧曾谙(2)
喝得半醉迷离时,楚泠华的思绪慢慢散开去.....
那也是初春明媚的一天,当时还是宁澈公主的楚泠华与跟小丫鬟、小太监正于涵虚池旁放风筝,遥遥的看见自己的阿兄往圣皇处理政事的太极宫走去。
先晟武帝已驾崩一年整,太子年已二十,正在圣皇的教导下学会做一名贤明的君主,与皇妹在一起玩耍的时间也渐少,兄妹之情却未见半分减退。
楚泠华小小一个,猫儿一样蹑手蹑脚地跟着阿兄进了太极宫,随侍的丫鬟太监不敢随意进殿,只得随身的奶母梁氏找来圣皇身边的女官禀告了一声。
太极宫是楚泠华惯常来的,小孩子想与母亲和阿兄玩一玩追迷藏,这次也是便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躲进了大殿靠墙摆放的书架底,此处灯光昏暗,是楚泠华藏匿的好地方。
“母亲,儿臣已将六部奏折批好了。”
“我儿最近进步神速,各部尚书尤其是韩濯太傅,多次与我夸赞你了。”圣皇的声音疲惫又温柔。
“都是母亲和太傅的教导,儿愚笨不堪。”
“你是吾与先帝的麟儿,何来愚笨?当年大乘寺的常念住持推算命图,说你妹妹为帝星紫薇入命,是开盛世、保太平的帝王之相。但是他也说了,现今‘帝星飘摇,根基不稳’,华儿再有帝星之命,现在年纪尚小,万一是那大和尚算错了呢?”
“可常念住持修得半生闭口禅,近些年只说了这几句,母亲不如还是让阿妹...”
“啪”得一身,躲在书架下的小楚泠华吓了一嘚瑟,也因刚才母亲和阿兄的话惊出一身汗来。
“琨儿,你忘了你父皇的托付了么,‘华儿年小天资不显,唯有琨儿能担当大任’,你勿要妄自菲薄,阿爹和阿娘孩子哪有不聪慧之人!”
“是,是儿想拧了,请母亲恕罪。”
衣袂声动,泠华听出来是母亲走向了阿兄,“来,琨儿,站起来,当初告诉你常念主持的推算,就是想让你担起晟朝的未来,这皇位定是要交还到你手上,看到你勤勉贤能,华儿自在快乐,吾就心满意足了,才能放心地去找你们阿爹了。”
“母亲!别说这晦气话。”
“吾已是强弩之末,苏太医再有回春之手,也将将能维持孤几年的性命,到时这晟朝江山和华儿可都要交到你手上了。”
太子楚琨啜泣不停,楚泠华早慧,也正紧咬着自己的衣袖无声落泪,圣皇云蓉卿不符合年纪的苍凉声音传来:“哭吧,哭过这一回,便要做一个流汗流血的男子汉,担负起你的一切责任来。”
楚泠华醒来时,已被抱回自己的寝宫,脸上的泪痕已被擦干,榻边是阿嫂陆长筠正在用帕子拭着眼泪,见到楚泠华醒来,忙叫来在外间候着的太医院首苏厚朴把脉。
“回太子妃,小公主只是人小力弱,再加上哭的时间长,又在那书架下窝了半天,臣开一剂安神的酸枣仁汤,浓浓地喝下去就好了。”
“谢苏太医。梁嬷嬷快去跟着苏太医拿药回来,你亲自看着煎好了,拿来给华儿饮下。”
......
半壶果子酒下肚,后劲绵长,楚泠华摸了摸潮湿的脸庞,“嘣”酒盏落地,门外是梁嬷嬷关切的声音,“长公主,是要安寝了么,奴婢可否进来服侍?”
“进来吧,我也该睡了,记得明日一早本宫要进宫看望皇兄、皇嫂。”楚泠华声音渐弱,被几个嬷嬷丫鬟扶到榻上就沉沉睡去了。
晨光渐亮,按品上妆,一支五凤衔珊瑚珠攒白玉金钗,生生地将楚泠华的脖颈压低了两分,她心想着自己的皇嫂每日都要带着更沉的珠钗霞帔,还要接受那几个不消停妃子的请安,简直太痛苦了。
楚泠华身边照旧跟着玉柯、金钥两个大丫鬟,并两位嬷嬷、四个小丫鬟、四个小黄门、十数位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宁澈长公主的马车往皇宫行进。
宁澈长公主进宫无需通传,往常内外命妇在宫内,非皇帝赏赐都要步行,不得乘坐轿辇,当朝只有皇后与楚泠华有此殊荣。楚泠华的马车太过豪华,形制过大,进不了皇族专属的朝华门,只能下车,转乘六人抬的步舆进宫。
一路上,楚泠华看着熟悉的宫殿建筑,心中不禁一阵酸楚,阿爹和阿娘都已离世十余年,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兄长明年也要薨逝,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竟然只剩那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太子。
他那个母亲用了龌龊手段才爬上皇兄的床,留下这么个野种,要不是皇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能轮上他来继承大统。
步辇在甬道中行了一盏茶的时间,停在了太极宫前,泠华踏上台阶,进到了偏殿中。
皇帝楚琨身披绣二龙戏珠外袍,正在明瓦屋顶下的紫檀香木大案上批着奏折,身边的太监总管周公公提醒了一句,“皇上,宁澈长公主来了,您也歇一歇吧。”
“哦?”楚琨抬起头,往殿门外望去,“快传快传,华儿可是许久未进宫了。”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似乎是风寒未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