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十四年十二月,晟惠帝薨,宣皇帝诏旨:“宗庙之礼不可久旷,太子德彰且贤,其令继统,以奉社稷。 ”
隆冬的一场大雪,缄默的落了一整夜。
巍峨的宫殿内新帝即位的仪典已经结束,一辆辆车马载着刚刚参加了仪典的重臣们疾驰而过,压在路面的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仿佛历史巨大的车轮碾过,正载着大晟朝这个庞大的帝国踟蹰前行,是新朝了。
而御三街上的长公主府却依旧一片寂静,自先皇晟惠帝病重起,他的妹妹——大晟曾经的泠华长公主,便被囚禁在这里。
只不过几个月而已,这座曾经煊赫一时的公主府已经褪去了曾经的光彩与华贵,变得苍白而冰冷,一如它的女主人——楚泠华。
这位大晟朝曾经的明珠,正被囚禁在公主府的正殿里。
已是巳时,阳光却仿佛无法越过深深地院墙,照进这间装饰华美的屋子。
大殿乌木的四门紧闭着,薄削的窗纸上只能投下门口铁甲侍卫们模糊的影子。
屋子里冷极了,快死了的公主是没有人为她笼一盆炭火的。
一身白衣的楚泠华跪坐在大殿中间,她漆亮的长发披散着,显得那娇小的脸庞极其的苍白,消瘦的下巴上甚至能看到浅青色的血管。
她此时仿佛同门外的冰雪是一样的,除却右眼下那一点殷红的小痣,一切人世间的颜色都从她的身上褪去了。那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副粗重的玄铁拷链,将她的双臂压向地面。
将这位金尊玉贵长大,从未尝过人间痛苦的长公主的肩颈拉扯着,让她再也不能挺直背脊,像一只被囚禁的飞鸟。
但她没有哭,鸦羽样的黑睫下,一双失去光亮的美目圆睁着。
也许她这辈子的眼泪,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已经流尽了。
“哭有什么用呢?”楚泠华想。
我的眼泪洗不清自己的一身污名,换不回永远疼爱自己的皇兄的命,救不活为自己而死的恩师,更淹不死那躲在暗处搅弄风云策划一切的幕后黑手......
“吱—呀——”忽然那沉重的乌木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拉开,一行七八个内官携着殿外雪后的冷风鱼贯而入,走在他们最后的是一对华服男女。
男人玉冠绛服,志得意满的笑容让他原本称得上清隽书气的面容变得恶俗了了起来。
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紧靠在他的身侧,正捏着桃粉色的手绢抵在自己的鼻子前,望着大殿中间的楚泠华,娇滴滴的说道:“这大殿里真是同外面一样冷呢,难为姐姐在这里跪着,妹妹见了真是心疼呢。”
楚泠华没有抬头,她知道那是裴知白和姜嘉珞,一个曾是和她举案齐眉的驸马,另一个曾是她最要好的闺中蜜友。
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应该就这样一直沉寂、顺遂下去。
有爱人,有朋友,有那样勤勉的兄长为帝,大晟仍是中州最强盛的王朝。
这样,就不算是辜负父帝与母帝的苦心,让自己活的宁静而澄澈。
如今想来,却像是一个笑话……
“呵”楚泠华吐出郁在胸中的闷气,眼前白色的水汽飘散在疏冷的空气中,短暂的恰如她这蠢笨愚钝的一生……
又是一阵衣袂窸窣,“属下、臣女见过陛下。”
“姑母,明日是个吉日,侄儿来送你最后一程。也深谢你多年来的教辅之恩。”说话的竟是当朝的太子,哦不,他今日已然登基,是新帝了。
看着黄袍加身的新帝,楚泠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她咒骂道:“楚明焕,你这个弑父杀母、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你怎配为人!”
挣扎起身想要扑过去,却被禁军们压在了地面。
“乱臣贼子?趁先皇病危,意图与陆长风合谋篡位的人可是你呀,姑母!你们密谋的信件还是裴大人上缴的,满朝文武都是证人,怎么姑母今日还不认罪吗?”
“陆长风?陆家忠烈满门,你再恨我入骨与卫国公全家有何干系!”
“陆家无辜?”楚明焕笑了起来,带着阴质的狠毒,“呵,我恨你们所有人!知道孤为何要将你留到明日再处斩吗?不妨告诉你,卫国公全家已然伏诛,只剩一个陆长风拼杀出来正打算赶回烨城来救你,孤定要让他看着你人头落地,他陆家害我母妃,最是假仁假义!必要让他心死、身亡、挫骨扬灰,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楚泠华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的认清过自己这位贤名在外的侄儿。不由怒道:“他兄弟二人驻守北疆,你为一己私欲设计陷害边疆重臣!你将凉州百姓与那八十万晟朝士兵置于何地,你怎配为我晟朝皇帝!”
楚泠华心中悲痛欲绝,她皇兄宵衣旰食的勤勉为政,如果知道自己竟养出这么个不知孝悌的无德之人来承继大位该多么悔恨!
她只恨自己眼下受制于人,不能将眼前这位虚伪恶毒的新君撕碎。
“别为了你那情郎找借口了。”楚明焕挥手,禁军侍卫将紧盯着他的长公主拖走了,看着那双淬满恨意的双眼,他心中压抑多年的嫉妒与仇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轻笑说道:“永别了,姑母,享受你最后一个晚上吧,想想怎么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