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此,这些诗集和文集里还配了画。你说它既是白描,画些花卉鸟兽岂不更好,偏偏里面都是山水,还是些秃山大河,一页看上去空荡荡的,毫无美感。
这种东西印出来,要吴老汉自己说,那就是往水里扔钱,响儿都听不见一个。只是斋主格外关注这件事,所以他自己也想听听这些人说什么。
不过他觉得自己今日又是白听了,现在大街小巷的文人口中都是耀神文会的事情,像什么谁谁谁又上了丁香文榜啊,投文是该去镜城还是醉城啊,字体是兰花体还是流云体好啊。来印书册的人也大多如此,就像面前这俩一般。
奉载玉在柜台后面理好了一沓纸,然后走到一溜书架前面往上摞,见那来取货的二人细细翻着那些印好的书册也不着急走,便状似随意的问一句:“二位可是看好了?”
其中一个戴帽子的抬起头警惕看他两眼道:“没有。”
另一个却不耐烦道:“我们这些书册都有大用途,自然要细细都瞧好了再拿走。”
“我看里面那些画也寻常,咱这儿的师傅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轻易不会弄错的。”奉载玉一边将怀里的纸张放到书架最上面一边道。
他这话乍听上去有些得罪人,但说的却不无道理,那两个翻书的人听了倒也没生气,只是一副你懂什么的样子,懒得和他多说。
不过三十册书,不大一会儿功夫二人就验看完了,吴老汉帮他们重新扎成两捆,然后一直将二人送出门。
待那二人出了这道街,奉载玉才收回了神识。
“吴伯,过来帮我一把。”
吴老汉正在收拾地上散落的麻绳,听斋主在身后叫他连忙回头,只见奉载玉一手撑着柜台一手扶额,整个人摇摇欲坠。
吴老汉心里的斋主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这副样子到把吴老汉吓了一跳,连忙上去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里,担心之下不由问道:
“斋主,您这是怎么了?用不用我去请个郎中?”
“我没事,昨夜没睡觉,有点累罢了。”奉载玉一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道。
“哦哦,那您坐着歇一会儿,有什么事儿就叫我。“吴老汉赶紧同他道。他知道修行者寿数都长,所以从不拿自己当长辈,话音里总是恭恭敬敬的。
不一会儿,角落的清心钟又轻轻响起,是有人上门来了。
吴老汉听见声音,连忙迎过去,却见是个穿藕荷色衫子的小姑娘。
“你是?“他看着小姑娘眼熟,但半天想不起是谁家孩子。
“吴伯,我是街口——”小姑娘笑眯眯道。
“哦——对对对,你是孙家的二姑娘,哎呀哎呀,老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吴老汉热络道,“你这是?”
“我来给我弟弟买支笔。” 孙珏一边说一边往屋里瞧。
“好啊。”吴老汉引着她往里面走,“来吧,挑挑。”
七星斋里卖的笔墨都是些寻常品相的,只要是能交得起私塾里的束脩的,咬咬牙都能买得起,吴老汉也不用给她介绍的太详细,只需问她要软要硬还是中不溜的就行了。
“我想先看看。”小姑娘看着三个笔筒里的一大堆笔似是有些犹豫。
“行,你先看看,我去把水倒了。”吴老汉指指地上的水桶。
“嗯嗯。”小姑娘一边应着一边从笔筒里面抽出一支。
待到吴老汉出了门,孙二姑娘就悄悄转过了头。
她刚才就看到秦悯以手撑额在柜台后面的角落里闭目养神,但因为吴老汉在也不敢多看,这会儿没人了,她便忍不住打量对方。
都说这人不错,可到底不错在哪儿呢?原本小姑姑是不愿意的,可不知道后来怎的竟是愿意的很,然而媒婆又说这人不愿意。
大姐姐也是,总说嫁个读书人好,可镇子上的读书人又没几个真正赚大钱,要她说还不如也找个商户,起码偶尔能坐得起马车。
不过这男的衣料子倒不错,看上去光光溜溜的,一丝褶也没有。人嘛,看起来倒也没多老,反正比她爹看着是年轻多了。
吴老汉倒水回来小姑娘已经选好了一只兔毫笔,兔毫笔算是中档的笔了,于是他便夸道:“小娃娃真会选。”
“多少钱呀吴老伯?”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
“伯伯给你算便宜点,四十文!”
“四十文?我弟弟说他平时用的笔都是三十文一支。”这孙二姑娘对着大人丝毫不怯。
“那看来你弟弟平时都用的是狼毫笔咯,那换一支吧,换成狼毫。”吴老汉在商言商,丝毫不废话。
“那,那换成狼毫吧。”小姑娘有点沮丧,但也没坚持。
吴老汉从那笔筒里抽出另一支笔身更粗些的。
送走了孙二姑娘,吴老汉又去瞧奉载玉,也不知道他是醒是梦,但一点儿睁眼的意思都没有。外面街上不断地传来“磨刀磨剪子”“豆干豆皮”的吆喝声,他往日没觉得如何,今天却感觉格外嘈杂。
吴老婆子自后院进来给铜壶添水,一进后门只觉得铺子里比往日都静,还以为吴老汉和斋主二人都不在,正想念叨两句,却见吴老汉从一架多宝格后面转过来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吴老婆子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