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也不知入定了多少时日,很久才感觉撕裂的内伤有了些许的恢复。因为她打心底里不愿在这里呆太久,所以也没等好透便从入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远处的绿荫下男子的身形若芝兰玉树,一袭白衣如雾似雪。
林九站起身,假装镇定地理了理衣裙,然后走到了离那个身影还有三丈的地方,行了一礼,口中一并道:“谢过君上。”
她每一个动作都标准而恭敬,如同照澜宫中的其他侍者一般,挑不出一丝毛病。
桓灵点点头,将手上的黑子点到了棋盘上,然后道:“你虽不是我天狐族人,但也同属一宗,顺手为之,不必言谢。”
林九只觉得脖子十分僵硬,沉重的好像根本抬不起来。接着,她听见对面的人用一种疏落的声音道:“不过天狐族修行之法于你无用,你并不适合待在青丘,还不如趁早离去。”
“……”她张了张唇,但终归是无话可说,因为这些事是她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的。
“你内伤未愈,灵脉尽碎,现下无自保能力,可暂且留在此处。”
“如有宫中人去往浮云境,可带你一同前往。”
一席话说的如此清楚详细,语气又那样的淡,林九心里几乎掀不起半分的反驳之意。
身后有规律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两个侍女匆匆自她身侧经过,然后走到桓灵跟前行礼道:“君上,红箩殿下来了。”
听到“红箩”二字,林九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为何事?”桓灵在棋盘上轻轻一点,霎那间棋盘上便再无一子。
“殿下没有说。”两个侍女中的一个快速答道。
“君上,可要我找个借口让殿下离开?”另一个又道。
“嗯,去吧。”阳光下的男人如身覆冰翼织羽的玉雕一般,美得让人微微晃神。
林九不禁想也许她真的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不知前世的他和现在的他比起来,哪一个更加冷淡?
二狐禀报完毕就离开了,桓灵大概是用传音入密之法召出了雨鹤先生,并且让他带林九回去。
大概是因为这宫中的许多地方都布了迷阵,因此林九跟着雨鹤先生一路走过去经过了许多匪夷所思不像路的地方,直到穿过翡翠色的影壁,她才认出了之前来过的回廊。
原来两处竟隔了这么远,难怪她之前除了这雨鹤先生再没见到有其他侍者。而且从别处的清雅别致和柜居殿的简单粗疏就能够看出来柜居殿本身就处于半废弃状态中,并不在仆勾宫正在使用的宫殿范围之内。
把林九带到了来时路,雨鹤先生再次行礼准备离开。
“先生等等,”想到自己这一身新伤的来历,林九连忙叫住了他道,“恕我鲁莽,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雨鹤先生点点头道:“请讲。”
“我在山间待惯了,便想找一处洞穴或树丛歇息,所以才下到了柜居殿外的崖下,没想到脚下的石头却忽然动弹了起来,却不知是为何?”
“原来如此。”老者语气中是了然,但眼神中却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探究之色,他道:“柜居殿建在柜山之上,此山内部中空,有一带上古异兽血脉的灵兽在此修炼栖息,不过它通常是不会动弹的,每隔约七十年才会翻一次身,你此次应是正巧遇上了它翻身了罢。”
雨鹤先生口气平淡,然而林九却听得后怕。枉她经常对自己能与万物沟通的这个本事感到沾沾自喜,如今身下躺着只巨兽竟一无所知。
“不知这只灵兽大人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是否需要我搬出此殿?”她还不想葬身于巨兽口中。
“狐女不必担心,此兽从天地山川中汲取养分,性情也十分温和。”雨鹤先生解释道。
林九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冲雨鹤先生道,“多谢先生解惑。”
老者也朝她礼貌一笑,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花树随风轻轻摇摆,粉色的花瓣纷扬下落,林九顺着空空荡荡的回廊慢慢地往回走,空气湿润微凉,耳中充塞的是隆隆的瀑布水声。她看着空中缓缓游动的银鱼,抱了抱肩膀。
她想:也许自己是该离开青丘去浮云境生活了。
可真说到要走,她却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亚亚、柳精、西爻、太阳鸟一家,还有九重林中的那些花花草草。
只是青丘狐君都发了话,还句句在理,她似乎真的也没有了还强留在这里的理由。
至于知因镜,那也许只能变成一个求而不得的愿望。
而且看到了作为青丘狐君的他再没有什么求不得、再没什么困顿,安闲自在,一切都好,她心里的那股郁气不知不觉间也消散了大半。
她该感念上天,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曾经她做了那么多,为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他吗?
任凭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他身上所有闪耀的地方没有被时间磨灭,反而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多好。
他始终是历史的大人物,而自己不过被老天安排成了这段故事中一个失败的配角,如今戏早已落幕,只有她固执的不愿离场。
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且在现实里老天早已给戏中人安排上了圆满的结局,也是该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