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杰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 跨步走到了骨老师面前,指着那具男性骨架的脖颈:
“看过来!”
这语气极其的不耐烦。
森白的人骨,总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宋石匠唇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眼中还带着几分畏惧, 但还是僵硬的将头扭过来。
乌杰没有理会他的表情,只是将手放在骨架的颈椎上, 不顾周围人的惊呼, 对着宋石匠讲道:
“这是成年男性的骨架, 和你身体里的是一个样子, 正常情况下,你的颈椎,也就是脖子这里的骨头,不是一块, 而是多块堆叠组合起来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支撑人做各种抬头低头,左右摇头的动作。”
乌杰侧开身, 边讲, 便用手左右调整着颅骨和颈椎, 让宋石匠, 以及外面听着的人看清楚颈椎随着头抬头落变化。
受限于材料的缺失,仅用绳子穿过的人体骨架不是很稳定, 若是太暴力的扭动, 那真的是说散架就散架,为了防止出现满地找骨头拼的翻车现场,乌杰的动作其实很轻柔, 可再轻柔,也不能掩盖她正拿着人骨摆弄的本质,若真是什么需要敬拜的对象,又或者要使用的法器,这样做也太无礼了些!
在这种动作下,即便是思维再迟钝的人,此刻对这两具白骨的恐惧也开始下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如此随意摆弄白骨,轻松说出这么多他们不知道人体关窍的女医,逐渐打心眼里敬畏起来。
而有着更加聪明的人,已经眼神冒光的将这些话往脑子里记,个别者还去摸自己的后脖颈,边摸,边对照着女医摆动的骨架做一样的动作去对应。
看到这幕的乌杰和顾义对视了一眼。
真识货的人,不用督促,早就默默的将这些往心里记,而那些不识货,或者觉着和他无关的,把东西都这么放跟前了,依旧是不当回事。
不是他们爹妈,乌杰也不想继续操这个心,费力不讨好的,又不是没有人学去,那些不想记、反应慢半拍的,日后需要了、反应过来了,找会的人请教去呗,至于这要不要说尽好话,花钱之类的,那都是很正常的代价嘛。
将目光收回,乌杰对着宋石匠问道:“刚刚我讲的这些,你懂了没?”
“懂,懂了吧?”
平日里说话还挺顺畅的宋石匠,此刻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颈椎的骨头有很多个,就像是一个个摞起来的碗?”
“这样说也错。”
长安中的匠人,理解力比乌杰想想的药好很多,她点点头,继续讲:
“不过,这七块颈椎骨和碗还是有区别的,为了便于活动,所以形状各不相同,堆叠起来之后,就会有个像弓样的弧度,看这儿。”
说着,乌杰便已经将骨架的头颅从新扶正,还将手放下来,让宋石匠看清楚那颈椎的弧度:
“正视的方向也是射箭方向,这便是骨骼最舒服的姿态,同时也是身上的肌肉和神经,也就是皮肉最放松的时候,而人的肉并非一块,从头上到中肩,从侧方到胸前……以不同的大小和弓弦拴住弓两侧那般,附着在这些人骨上,将它们固定住。”
说着,乌杰的手指在骨架虚空滑动,点出斜方肌、胸锁乳突肌等肌肉的位置,不过这些太过于深奥,讲起来宋石匠和围观的人便怎么都听不懂了,索性简化带过,只是打了个比方,让对方能够理解,而后便开始讲起来关键的地方:
“而你为石匠,平日里需要常年弯腰低头劳作,这便是让腰椎、颈椎以及肌肉处于一个拉伸的状态,对身体损伤极大,就像是一把长时间拉满的弓,弓弦拉的时间久了,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不会不懂吧?”
讲这么清楚,宋石匠怎么可能不会懂!
他嘴唇哆嗦着,嘴角想要扬起,可眼中却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我肩疼到直不腰,只能弓着,是我做石活落的毛病,和婴鬼没关系啊!”
洗脱‘罪名’,宋石匠再也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围观的众人也有些默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一时间,原本嗡鸣不止的摊位前,突然变得极为寂静,只剩下宋石匠悲喜交加的哭声。
聪明的人看着这幕摇了摇头,其实他们大约是清楚宋石匠身上没有婴鬼的,只是当所有人都在说、都在避开的时候,他们若是不和大流,很难说不会成为下一个身负某某鬼的对象,于是只能沉默。
认识宋石匠,也曾参与过传播婴孩,但还有几分良心,有些过不去的,默默的背过身去,还有愚人在婴鬼和干活累出来的病中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该相信哪个,至于个别天性偏恶的,就有些不开心了。
觋师提婴鬼,无异于是为了恐吓宋石匠好让他多拿钱,不过,住在闾里靠周围人混饭吃的觋师,本事能有多少?信他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只是‘婴鬼’到底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石匠的肩膀疼的太厉害,已经明显影响了他做活,而他的大儿子现在才不过十岁,根本顶立不了门户,全靠宋石匠一人撑着。
这样的家庭,不仅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要稍稍一推,便会崩塌,消失。
于是,在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