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如雷,在漫天落雪中绵延不绝。
谁也没有想到,沉闷了近四十日的汴京围城之战,因为守城方一个江湖术士的所谓神兵,忽然便进入了最高潮!
而在汴京城南的雪原上,亡命奔逃的宋军甲士们自然是看不到城头顺德帝姬一席红衣似火。这些挣出条性命的宋军此时唯一的念想便是逃——能逃多远是多远,能跑多快是多快。
毕竟他们刚才一战已经赌上过一次性命,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勇气!
顾渊自然也在这支仓皇的队伍里,他们虽然因刚刚一场血战被勉强捏成个整体,更有韩世忠和刘国庆两员悍将弹压,可在这天顷之局面前,也只能选择南撤。
——三百残军,在这几十万人的围城战中也不过是这末世巨浪之中的一叶扁舟。
原本骑马走在前面的韩世忠忽然驻马回望,似乎是想透过那道细密的雪幕再看一看他们终究是没能入得去的汴京。
顾渊见状,策马凑上去问道:“怎么了?”
“你听——”韩世忠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想让周围那些南撤的溃军听到,“不止南城,女真人……这是全线扑城啊……”
顾渊听他这么一说,也是眼角微微一跳,作为一名现代来客,他当然知道这个王朝最后的结局。
魂穿九百年时空带来的晕眩感正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巨大的迷茫与遗憾。
从生死一线的战场上退了下来,跟着这支溃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北宋末年的寒风雪原之上,他也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在这样一个时代,自己究竟该怎样活下去。
“隔着这么大的雪,韩统领是怎么知道其他几处女真大军动向的?”他也跟着回望,可是落雪如幕,他甚至连这三百人的队尾都看不见,只能通过那一浪高似一浪的喊杀声,去想象那一边的战况。
“仗打得多了,自然就识得。至于各中道理,我一个武夫,又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搞不清的就是这些道理。”
韩世忠咧嘴笑了笑,正看到原本压在队尾的刘国庆,策动战马缓缓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停在这里嘀咕做甚?”这白梃兵骑将兴许是被女真人的突袭打得怕了,也不再吝惜马力,一直收束着自己麾下甲骑,随时准备着与撵上来的金军骑兵再战一场。
“没什么……韩统领说,女真正在全线扑城,我这也不知兵,就向他请教一下,如何隔着这么远还能判断战局。”
刘国庆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没有忍住,嗤嗤地笑了出来。
“我说——顾三郎!你是不知道!就这泼韩五当年在西军时候,面对汴梁来的天使,可没少搞这些装神弄鬼的勾当作弄他们!那些一辈子连刀都没碰过的文臣哪里懂这些,被他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仗打得多了自然识得……这套东西,也就是你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文臣才会信!”
他说着收起了笑,朝着韩世忠颇为不屑地看了一眼,似乎是铁了心地要给这位韩大统领拆台到底:“这汴京几十里的雄城,大雪之中虽然看不见战况,可听那些声也知道女真人正在扑城的声势,又怎么可能是一路强攻?三郎你再看看远处,是不是隐隐约约有多处烽火燃起——那可是城墙守军在告急的烽火!”
“告急……了么?”顾渊回望着落雪之中的汴京,只看见北方已经隐隐有橘色的火光在阴霾下游荡。
拜那些神兵所赐,女真人轻而易举地便冲入了瓮城、登上城头,与匆忙登城的守军战做一团。
而他们这支刚刚在汴京城下覆军杀将,闯出条生路的溃军,却几乎是亲眼目睹了这荒谬的一切!
此时此刻,如果从汴京平原的上空俯瞰下去,金兵无论东西哪路大军,都像是刚刚被唤醒的猛兽,睡眼惺忪。
西路军是看见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转而发起一场豪赌。
至于东路军,他们说到底,只是不想让西路军独吞攻克汴京的全功,而被迫卷入到这场声势浩大的总攻之中。黑压压的金兵正驱赶着密密麻麻的渤海和北地汉人辅军向宣化门前涌去。无论哪一路却都已经顾不上稍早些时候,那些在汴京城下被他们击溃的勤王兵马了。
“顾三郎,你料得倒是真不错,女真鞑子如此扑城!煌煌大宋、这天顷之祸看来已近在眼前。”刘国庆说到这里忽然停下,看了看面前二人,又看了看远方那似乎被风雪和喊杀声浪淹没的繁华汴京,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是摇摇头,沉重地叹息一声。
听他这样一说,原本有心与他说一番阴阳话的韩世忠也是兴致恹恹。
他骑在那匹枣红的大马上,提着刀往回走了两步,指着那城池的方向:“守城的倒也不全是废物,你们听,那喊杀声纷还乱得很,汴京——或许扛得过这一次……小顾参议,如今女真大军都在前压,我们若是现在突围,还真是时候。”
可是顾渊听着,却只端坐在马背上,愣愣地听着这跨越千年的厮杀。
斑斑史书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在这一刻化作两个帝国、两种文明的生死相搏!
——那是用成千上万的鲜血与尸骨堆砌起来的战争!
是风中挥不去的血腥与喊杀!
他一只手紧攥着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