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默默哭,眼泪流出来,又被风吹干。
送到家门口,他跳下车,钱佳宁在暮色里与他沉默着对视。片刻后,她忽然开口。
“不是你的错。”她说。
宋一栩点了点头。
“是别人在犯错,”她继续说,“你是被牵连的,不应该把责任怪到你身上。”
宋一栩开口,因为在变声,声音干涩:“我知道。”
她笑笑:“知道就好。”
“姐姐,”他说,“长大会好吗?”
她被他问得一愣。
宋一栩重复:“我好好学习,考到外面的大学。长大了,长大了会好吗?”
她那年也才大一,她也才刚长大。她看了宋一栩很久,手指捏着三轮车的把手,看向县城天空的晚霞。
“会,”她说,“峰回路转,否极泰来。以后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以后,就都是上坡路了。”
宋一栩点头,目送她走。直到她身影消失,他才意识到,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不是本地口音,气质也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直觉这只是她人生中短暂的一程,她也果真再没出现在他生命中。
直到他那年考上大学,同学们传说一个记者写的特稿拿了业内大奖,老师特意请她来开讲座。他被室友拖去报告厅,看到那张在他青春里一闪即逝的脸,再度出现在讲台上。
她说:“大家好,我是朝暮新闻的记者,钱佳宁。”
***
路焱和宋一栩回大排档的时候,钱佳宁又和几个小记者喝起来了。
看见他回来,她攥着啤酒瓶的手一顿,笑容明显凝固。路焱和她四目相对了半分钟,手一挥,无奈道:“随你吧。”
钱佳宁如蒙大赦,脸色绯红地加入了小年轻们猜拳的队伍。路焱看了她半晌,再回头的时候,听见宋一栩没什么指望的声音:
“看来我是真的没戏。”
一段沉默后,宋一栩抬起头,又问了一遍:“路老师,真的吗?你喜欢她的时间,比我还久?”
路焱站在路灯下面,平和地看着他:“十六岁到现在,十年了。”
乍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十年了。
其实在深圳的那几年,天阳哥也经常劝他,十几岁的感情,纯真归纯真,不至于这么刻骨铭心。
不至于么。
可他怎么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再也爱不上第二个人。
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她把他带回家,做噩梦的时候是她来陪着他,没时间学习是她把重点给他整理成册。
她像一朵玫瑰,张扬,热烈,永远义无反顾,永远勇往直前。她对周遭的一切都有巨大的引力,感情上,友谊上,事业上。每一个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她那些同事是这样,宋一栩也是这样。
包括他,他没什么不同。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结果她出现在八千里路里的一瞬间,他就再一次彻底地被她吸引。
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回过神,宋一栩还在说什么,路焱摸出烟,慢慢点上,又多了句嘴:“哦,还有。”
他转向宋一栩,很稳重的样子:“就和你说那些话,我16岁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了。”
宋一栩:“……你在这儿攀比什么呢。”
一段沉默后,宋一栩叹了口气,似乎终于放弃了。
“行吧,”他很郑重,“听起来你俩的感情,还真挺深的。那你一定……要好好对佳宁姐。”
路焱点点头,目光移向钱佳宁远处的身影,声音出人意料地温和:“我知道。”
年轻人能折腾,玩到半夜才散场。路焱站在阴影里等钱佳宁过来,能感觉到她心情很好,是那种没心没肺、玩脱了也有人兜底的松弛。
她酒量还不错,喝啤酒几乎没什么事,就是话有点多,拽着他袖子喋喋不休。
“齐淼那个小姑娘人其实还不错,她和我说她对你根本没兴趣哈哈哈哈哈哈她就是帮宋一栩打个僚机……”
“佛山好吃的好多哦我元旦还想来路焱你带我来好不好……”
“这次加了好多平台负责任微信,以后也是厂里有人的人了……封总必须给我涨工资了啊不对封总要退了,哎这老头还怪有意思的怎么就退了……”
“钱佳宁,”路焱拽着她胳膊,“你醉了,老实点。”
“我没醉啊,”她抬头看她,表情仿佛被侮辱,“就这么点啤酒还能喝醉了?你也太小看我了!”
她把他手往外一甩,大声叭叭:“你看啊,我给你走个直线!”
路焱挑起眉。
钱佳宁清了清嗓子,低头,手指划出一道直线,然后迈步——第二步就歪了。
她摇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又划了一条直线——
一步,两步,三……
又歪了。
路焱忍着笑:“别走了,喝多了不丢人。”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钱佳宁猛地转头,手指向路焱,“你可以说我工作能力差,你不能说我酒量不好!”
她身子忽然一轻,只觉得天地倒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路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