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平日里黄瘦子认为最为温顺、不起眼的孩子。
然而她的脸上、衣服上都是被溅到的血液。
手上的血迹最多。
不久前她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换做同龄的其他孩子,怕是只见到这一幕就会被吓哭。
她顶着这么血腥的一身,表情居然相当镇静。
黄瘦子怎么也想不到,将匕首从背后刺进他脖子后面的,会是半年前他花五百星币带回来的小姑娘。
云昭跳下来后,在他身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在他身上补一刀。
不过最后,大概是确定黄瘦子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了,她放心地下了楼梯,去往其他孩子身边。
邬昼看见她往里面走,想了想把地砖打开撂下,也紧跟着她下去了。
只有小木留在上面,犹豫了会儿,战战兢兢地伸出腿往下走了几阶。
黄瘦子的眼珠子正瞪着他。
小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黄瘦子即将是个死人了,却还是可以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可刚才云昭和邬昼下去的时候,黄瘦子分明是畏惧的。
他的爪子不小心踩到了黄瘦子身边的血,小木低头时愣了一下,发现踩上去的感觉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地面上的血暖烘烘的,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一月洗一次的热水澡。
只要想到这是来自于黄瘦子的,他心中的恐惧更是荡然无存。
小木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爪子看了一会儿,眼中怯懦的迷雾仿佛散开了些。
他转身,跟着邬昼、云昭,也进了关押着其他孩子的隔间。
隔间上其实没有锁。但是里面的人看不见楼梯口的情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看到浑身是血的云昭出现在隔间门口,凌晓悲哀地以为他们没能跑出去,被黄瘦子重新抓了回来。
他们几人的下场会非常凄惨。
直到她“吱呀”一声打开了关押他的铁门。
凌晓微怔。
云昭什么也没有解释,径自向前走去开其他的隔间。
凌晓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
他看见十米外,黄瘦子的倒在地上的身体。
血泊以及飞溅的血迹像是某种盛放的花,有一种近乎邪恶的美丽。
他错愕极了。
邬昼从他面前走过,随云昭一起将所有隔间一一打开。
小木在一脸呆滞的凌晓眼前挥了挥手,“凌晓哥哥!”
凌晓回神,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强烈的情绪,嘴唇动容地不停颤抖。
他猛地回过头,对着整个地室里的孩子们激动地大喊:“所有人都出来!”
“快跑!”
在凌晓强大号召力的引导下,被关在隔间里的孩子们纷纷推开铁门出来。
“出来!快跑!”
随便跑到哪里都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再没有地方会比这里更加糟糕。
受到他的鼓舞,孩子们迈着步子,一个接一个地从通往地面的阶梯爬上去。
他们爬上地面,绕过熟悉的演出台,从令人作呕的观众席中穿过,一路跑出马戏团。
马戏团周围是大片的荒野,几里外有一些村庄聚集,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去往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孩子们自动分成五六个人一起的小群体,大些的孩子带着几个小点的,朝着四面八方逃离。
地室里,黄瘦子的血晕开了一大片,他们逃跑经过时没法避开。
阶梯上踩下一个一个红色的小脚印,乍看之下有些诡异。
不过在场的所有孩子,没有一个对此感到害怕,包括最胆小的小木在内。
他们用不可想象的代价换来了“勇敢”这一品质。
黄瘦子躺在地上,时不时会被路过他的孩子踩一下头颅。
他的眼球朝着脖子往下看,目光能够触及到猩红的刀尖。
他想起来他们曾经的一个演出节目。
表演节目的是一对双胞胎的低等种兄弟,他们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
于是,他和胡雄让他们表演一个很有“趣味”的节目。
哥哥蒙着眼睛,用匕首去刺放在弟弟头顶上的苹果。他们的演出一度备受观众好评,不过因为从未出现失误,那些贵族们逐渐厌倦了他们的表演。
黄瘦子便把他们分到了后台。
现在,黄瘦子记起来,那两个孩子的演出道具便是插在他喉咙里的这把匕首,被随意放置在后台的道具箱里。
他还想回忆更多的东西,比如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发觉那几个小崽子的不对劲,畅快胡雄即将失去他的摇钱树,悲哀自己居然就死在几个七八岁的低等种手里。
但这些他都没来得及思考。
刀子把他的脖子捅了个对穿,颈部连接着的所有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
黄瘦子大张着嘴,思维定格在那对双胞胎兄弟以及后台的那个道具箱上,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