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3日,星期三。
高三年级的最后一天课。
总以为高中生活会怎样轰轰烈烈的结束,但其实美好事物的结束,反而显得那样的悄无声息,甚至还盖着比平时更沉默的底色。
那道顶着烈日或披着夕阳在篮球场上洒汗的身影,那个一同散步一起吃饭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再也嗅不到那个暗恋许久女孩的发香,多年后的同学会,他已娶妻生子,她也嫁做人妇。
这些都镌刻在记忆里,无从找寻,想说亦是启口已忘言,或许在某次醉酒后,会假装释怀却红着眼眶讲起过去的故事,或许在某次梦里边,会无比清晰的记起她的青春模样续写一段故事。
这一天,没人迟到,没人请假,人来得前所未有的齐整,而后又会前所未有的走得干干净净。
在礼堂听了一整个上午高考前的心理疏导,是强化自信、优化情绪、自我减压、催眠之类的,最实用的在宋烨想来就是那个专家所教深呼吸的正确方式。
下午的课就全是自习了,楼上飘飘洒洒的书页纸张落下来,有些插进芒果树的枝叶里,有些被风托着飘到篮球场上。
楼下的教室里很多人在折纸飞机,亚欧大陆变成了纸飞机飞出窗口,澎湖巡检司变成纸飞机跟在后头,四项基本原则飞到半途坠了地,蜀道难艰难爬升挂上了枝头...
唰啦唰啦的撕书声音听着有些刺耳,仿佛下一场焚书坑儒又在路上赶来...
不是只有成绩不好或者调皮捣蛋的才撕书,女生们的桌面上也不再像她们的穿着那样干净整洁了。
唐蕊眼睛亮亮的好奇看着同桌安然平静地把手上的数学课本一页一页整齐的从中间对折,很认真,很细致,窗外透进的阳光沿着她立体的鼻子给了她的脸一道明暗的交界。
书本折完,安然整齐划一的把书页沿着折痕撕开,撕成一条一条,然后又变成了细细的小碎块,有些漏网之鱼显得大了一些,她都小心地挑出来然后把它们裁成更小的碎片。
唐蕊显然从来没有见过安然的这副架势,求助般的目光向正在兴致勃勃帮着张明沐白一起撕书的宋烨看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宋烨尴尬地抹了抹鼻子走过去问起安然,“安大小姐,你最喜欢的不就是数学吗?今天下手怎么那么狠,凌迟啊?”
安然这个时候把数学课本成功的碎尸万段了,把课桌上小山一样的碎片扫到了仅存的书皮上,小心的捧着它站了起来。
她看向唐蕊和宋烨,“陪我上趟天台?”
当年也没记得她有这状况啊...
宋烨心里有点虚,跟在她们两个身后,护着安然捧着数学书本的遗骸走上了天台。
“宋大才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想抽你丫的两巴掌。”
唐蕊闻言愣了愣,宋烨后退了两步表示不想惹上无妄之灾。
安然继续开口,“说实话我真的嫉妒你啊宋大才子,半年,半年时间你就和我家唐蕊肩并肩了,可是我没办法啊,我现在都不知道人民大学我到底能不能考上。”
“你那么烂的数学,开学的时候说要学,两个月不到就能飚上140了,我呢?我是喜欢数学吗?我是怕数学啊!初中开始我就怕它,一直怕到现在!”
“终于熬到头了...终于可以把这折磨我那么久的鬼东西挫骨扬灰了,哈...”
安然捧着的那座小山搁到水泥墩护栏上面,而后毅然决然地掀翻了盛住书本碎屑的书皮。
一阵风来,漫天飞舞的课本碎屑,莫名有了点遮天蔽日的味道,从宋烨的角度看去,这个一直被大家认作柔弱小美人的安然,眼神和表情里头莫名有种狂热的味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沉浸于这种撕书碎裂了枷锁般的莫大快感,脸上的笑意俨然像是某些广告里头的清纯少女。
“我靠!哪个英雄如此决绝,报个名号吧!”
二楼三楼传来集体惊呼,有人把头探出栏杆朝天台看来。
“你们两个不许撕书啊,我要是这次没能考上,就要找你们去借了。”安然有些自嘲的笑笑,“宋烨,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和唐蕊说。”
朝唐蕊看去,她柔柔地笑,给宋烨传来一个放心没事的眼神。
宋烨张了张口若有所思,转身往楼下去,心想,这次安然大概率是不用复读了,也好,当年这女酒鬼来借书那回,把自己和方子都喝倒了不说,还有力气把两个大男人都踹到地上睡了一夜...
......
唐蕊和安然在天台上待了很久才下来,回到教室的时候,两个人挽着手笑得分外俏皮灿烂,安然撕书时的阴郁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而这场撕书抛纸折飞机的狂欢整整持续了两节课,教室外见证过所有人青春的走廊上,蝉鸣吵了一整个夏天的芒果树上,少年跳跃奔跑女孩娇俏围观的篮球场上...
到处都裹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衣,细碎的纸片被风裹挟着还飘到了篮球场西北角的七里香那里,也有些去了比那里更远的地方。
这中间没有老师来干涉过,他们是在最后一节课大串门的时间才来的。
15班的所有科任老师都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