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太清,白适渊就被姬昌盛召去询问云城发生之事。白适渊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以及虚影出现等细节都一一告知。
姬昌盛抚了抚须,点头道:“此前医谷已经给我们通传了消息,与你说得大同小异。至于你们见到的那个剑修虚影,”说着,他冷哼一声道:“除了太清、医谷以及凌霄剑宗,就是隐世的散修,以我们两宗之力,迟早能找出来。”
白适渊垂下眼帘,虽未反驳,但他心中对姬昌盛所说的话却并不赞同。
那个虚影若是外派修士,那自然容易寻找,但如果这个虚影本就是太清这些顶尖宗门的长老甚至掌门呢?
虚影一直藏在幕后,若不是这次利用寒通引蛇出洞,白适渊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个敌人,因此他也希望能够利用这点“打草惊蛇”从中找出虚影的破绽。从赵丰口中,白适渊得知虚影是想杀了度春华嫁祸给他,这种行事与前世如出一辙,都是让白适渊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白适渊怀疑,他前世成为魔修,是不是也是因为某些幕后之人的推动。更甚者,这虚影,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被姬昌盛嘱咐回去好好休息,白适渊并未离开玄天峰,而是来到了峰腰的一处山谷。
这里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阳光照在水面,如同被光洁的镜面反射。不时有充满灵气的鱼虾跳跃,溅得溪流像碎玉一般辉光和尘。
溪畔种了几颗古老的松树,它们随着太清成长,饱经风霜,却仍然郁郁苍苍、充满生机。其中有一棵最为奇特,它的枝干斜伸出去,如同好客的主人在热情欢迎宾客的到来。
老松的不远是一处悬崖,崖底有风吹上来,带着松枝轻摆。
白适渊慢慢走到老松的树下,抚摸着松树遒劲的枝干以及它们凹凸不平的树皮。
脚尖一点,他飞身上去,坐在斜伸的枝干上,看着清澈溪流中倒映出自己的脸,看着悬崖下模糊的风景。
这里,曾是白适渊的师父吕冰原最喜欢的地方。
在白适渊还是总角孩童时,吕冰原就常带他来此处,听风看水观满山绿意。小小的白适渊虽然很是乖巧听话,但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这样的地方在太清派中到处都是,他不知道为何师父独独钟情于此。
吕冰原身材劲瘦,面容俊朗,手中的松针点点小白适渊的鼻尖,叹道:“因为这里很像师父的家乡。”
彼时白适渊还小,不清楚吕冰原话中的含义,只是想到自己被吕冰原收养的徒弟,那师父的家乡自然也是自己的家乡了。“那我也陪着师父一起看家乡。”
松针的动作一顿,吕冰原看了白适渊许久,才叹息一声,将小小的白适渊搂在怀中,道:“好啊,多谢适渊。”
而现在,白适渊一直陪着看风景的人在今生,早已陨落。
白适渊把手臂垫在脑后,斜依在松树枝干上。
崖底之风依然柔和中带着冷意,本对于修士来说十分舒适,而到了施展乾坤大法之后的白适渊身上,却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掩唇轻咳,白适渊微微闔目,在身上打了个辟寒诀。
水声、风声、树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白适渊的耳畔略过,天与地之间好像在这一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师父陨落之后,白适渊一直都希望能够改变前世走过的路。但他终究做了多年的魔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变得刚愎自用。
在遇到云珍珠,认出她是自己前世的手下明珠夫人、怀疑玄水宫之时,他就应该向外界求援。而他独断专行太久了,久到忘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久到独断认为凭自己的能力就可以轻易改变历史。
却忘了,世事无常,往往都需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而现在,历史确实改变了,却是用他前世友人的性命换来的。
这一刻,白适渊的内心混乱不安,他当真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吗?而他命运的改变,又会是以什么为代价呢?
松针自枝头落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白适渊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悬崖。
这里的悬崖与一清老祖在同山上的悬崖完全不同,却让白适渊有了一样的感受:他就是那个一直走在悬崖峭壁的人。自重生以来,有无数次,白适渊都想回到深渊中去。
云珍珠的死就如同阴霾盘旋在白适渊的心头不去。她是他前世唯一的朋友,今生,却再次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种感觉,这种震撼,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痛彻心扉,却宛如钝刀割肉,不痛却连绵不绝。
如今,白适渊觉得自己变回了那个站在悬崖边的魔尊,心中钝痛,血液中的火灵气在叫嚣着焚尽世间一切。
他的心在不断沉沦,金丹中的魔气更是躁动不安,镇天尚在他的内府沉睡,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就在白适渊要放任魔气侵入身体的每一处时,耳边传来两道声音:“白适渊!”“爹爹——”一轻柔一甜意,让他的心不由颤了颤。
垂首看去,却是度春华抱着小桃仰头看着自己。
大片阳光透过松枝落下,照在她们身上,纤细的身姿被光芒笼罩其中,光华流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