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鱼跃做了很多梦。
第一个梦很长,长得好像过了一生。
他梦见自己回到婴儿时,然后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直到病逝。
第二个梦,依旧是那些诡异且模糊的内容,在此梦境期间,额头全程滚烫,内心不受控制的产生兴奋之意。
在彻底清醒之前,只隐约记得有人在说话,多是“命不该绝”“机缘未尽”之类。
此刻,海潮漫涨,晨风拨云见日。
被血液浸透的暗红泥土。
冰冷僵硬的无头尸体。
残酷事实尽入眼帘,叫人不敢相信。
鱼跃呆坐原地,四下张望,心里一片茫然,感觉像是被另一个恐怖且真实的梦境困住,怎么用力都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才忍不住发出呜咽声,紧握的手掌下意识松开,洁白的圆形物体从中滚出。
他愣了一下,将物体从血水中缓缓拾起。
这是一颗犹如珍珠的药丸,上面刻有雪花般的纹路,出血水而不染,不似凡间物。
白色人影在记忆中浮现,那股让人难忘的奇异清香,似乎再度于鼻尖萦绕。
心底不由得生出劫后余生之感,登时两眼发红。
“是白衣仙师救了我。”
他怔怔出神,许久才将药丸收起,又虔诚的朝天空拜了三拜,以示对白衣仙师的感激。
“鱼跃啊鱼跃,你既已侥幸活命,首先便要坚强!这般血海深仇,还指望着你报呢!”
念叨着起身,一边自我安慰强作精神,一边往尸堆走去。
“爷爷、水儿……大家都在了。”
仔细数了两遍,全村八十三口,一个不落。
接着又看向裤腰上的红手巾,想起水儿生前那天真可爱的模样,以及爷爷慈祥的目光,身子一晃,眼泪险些又要流出。
可他强行忍住了,因为此时此刻,眼泪又有什么用?若再要哭泣,所带来的只能是软弱与耻辱。
“泓溶,杀亲之仇,我一定会报!”
“还有其余的那些鲛人,统统该死!死一万遍都不够!”
情绪翻涌纠缠,引得胃肠剧痛,血丝伴着黄水从嘴里呕出,顿时污秽满身。
鼻道与口腔,充斥胃液的酸臭与腥味。
鱼跃只觉得世间的不幸都落在自己身上,愤而仰天怒骂,想将哀仇都宣泄出来。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方忽然传来惊呼。
他闻声扭头,便只看见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矮个男子,微驼的背上负着锦缎行囊。
那矮个男子本就被尸体吓住,这下又瞧见鱼跃骇人的模样,立时脸色煞白,一路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满口惊叫:“杀人啦,恶鬼杀人啦!”
鱼跃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暗道:“他是把我当杀人凶手了,逃去乱讲,那可不妙。”
想罢,一边追赶,一边解释。
矮个男子早就吓得肝胆俱裂,只以为鱼跃要杀人灭口,哪里肯听,又逃得慌忙,加之路面湿滑,嘴上哎哟乱叫,脚下应声跌倒。
“完啦!”
他神色惊恐,双目紧闭,颤着手解下行囊,将东西一股脑倒出,哭腔道:“求求你别杀我!珠宝都给你!都给你!”
鱼跃缓步走近,想了想,低声道:“老伯不要怕,我叫鱼跃,是流河村的人。”
矮个男子看他很是礼貌,且没有任何敌意,这才神色略缓,打起勇气,眯眼看了看丑脸,将信将疑道:“你,你真是流河村的?”
这少年虽丑陋至极,但双目明亮有神。
如果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何必还要说这么多废话?
矮个男子心中大定,借手站起,拍落身上泥土,嘴里话也多了起来:“嗨,可惜了我的新行头!哎,宝贝可不能丢!”言罢又收拾散落的物件。
鱼跃心有歉意,拿起一块玉镯,正想擦去污渍,却被矮个男子伸手夺回,听他急道:“丑小子别乱动,打坏了你可赔不起!”
虽说鱼跃确实没钱,但对方这样说话,态度转变之快,不禁让他心生微怒,可转念一想,还是消了气,耐着性子问:“老伯来流河村有什么事么?”
“嗯,这儿是不是有一户姓水的人家?”
矮个男子说着说着,忽然一怔,又惊叫起来:“啊,刚才,刚才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鱼跃心情沉重,酝酿许久,才将鲛人屠村的事大概讲述。
后来从交谈中得知,这矮个男子名叫林供,乃长岸城郑家的管事,此趟正是来水儿家送订婚礼的,鱼跃便以林伯相称。
林供得知原因,不由浑身发毛,左顾右盼,确认鲛人没折返回来,才低声道:“若是鲛人的话,我猜测很可能就是‘黑蛟帮’了。但我只听闻它们打家劫舍,从不知竟还会屠村灭口,当真是凶恶!”
“黑蛟帮!原来它们是黑蛟帮的,林伯知道具体来历吗?”
鱼跃目生恨意,心中仇怨再度翻涌。
林供道:“这黑蛟帮乃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听说在一开始只在沿海地区活动,现在嘛,似乎有在整个小池界扩展的势头了。”
鱼跃问道:“那林伯可知道它们的老巢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