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的洛城二中并不安静，初三和高三的学生们快速走出教室，一窝蜂地冲向食堂。
他们只有三十分钟时间吃饭和休整，就要继续进行晚自习了。
毕竟即将面临人生重要的考试，学校抓得紧，大部分学生们也不敢放松。
但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在争分夺秒，比如学校旧礼堂后面的三个男生，站的站蹲的蹲，悠闲地嚼着口香糖，时不时瞄一眼通往操场的方向。
等到终于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时，他们才露出一丝痞笑。
年洛洛脚步沉重，看到三个同年级生的时候，瘦弱的身子更是隐隐发起抖来。
但他不敢逃，他很清楚逃跑的话会遭遇什么。
几天看似宁静的日子，然后就会遭到更可怕的报复。
倒不如忍耐……他咬着牙给自己鼓气，还有一个半月，还有一个半月这样的折磨就要结束了。
距离晚自习还剩下三分钟的时候，痞子学生们终于放过了他，年洛洛艰难地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艰难地回了教室。
他踩着铃走进教室，要发脾气的老师看到是他后，倏地收了声。
同学们看似盯着黑板，但视线还是暗中飘过来。
他们都知道，年洛洛也知道他们知道。
但没有人会帮他，就连老师，能给予他的唯一一点关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计较他擦着迟到的边缘线进教室。
年洛洛没看任何人，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立刻开始刷题。
没有时间给他难过，也没有时间多关注伤口的疼痛，他甚至庆幸，在还算轻松的高一高二学会了怎么让自己伤得更轻。
所以至少不会断了骨头，伤了手指……不会影响他刷题。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无人可以帮自己，所以他只能拼命努力，寄希望母亲曾经告诉自己的那句话——
知识改变命运。
他要改变命运，他要考得远远的，永远摆脱这场噩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捱下去，在年洛洛的沉默中，高考终于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应对每一道题目，发誓要将所有能拿到的分数抓在手里，考完之后一遍遍对答案、估分，确信自己的分数确实可以考到预想的学校，远离这里，抛下这段人生时，他再次接到了那条带来噩梦的信息。
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只要填完志愿，他就立刻回乡下去，等拿到通知书，他就可以逃离窒息的人生。
第一次，他觉得希望已经攥在手中，在面对那群人时便控制不住的带出了一点拼命忍受的样子。
这一丝不情愿的神色激怒了他们，年洛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虐待，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由于承受太多而耳鸣眼花。
那个领头的痞子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清。
这一天他们走后，他又休息了很久才勉强站起来，衣服破了，他只能尽力裹住自己，却挡不住一路上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回到那个冰冷的……窝，是的，这不是家，只是一个窝而已，他第无数次告诉自己：再忍忍，最后一段时间了。
或许对方已经腻味了他，又或者知道那次折腾得太狠，所以给了他一点恢复的时间，总之在填报志愿之前，那些人没有再找他。
年洛洛松了口气，他开始低调地收拾东西。
其实并没有太多可以带走的行李，冬夏共四套校服，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两套，一双凉鞋一双冬鞋，墨管干干净净却还舍不得扔的圆珠笔，翻来覆去做草稿的旧本子……
他所有的东西收拾起来，也只用两个大塑料袋就装下了。
将最珍贵的银行卡缝在贴身衣物上，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终于到了填志愿的时候，从老师手中接过表格的时候，年洛洛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控制住笑了的。
应该是的吧，否则老师的表情不会那么复杂。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中学这几年，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笑过。
现在想想，他其实并不怪老师，那几个人家里在洛城太有权势了，他为了活下去，为了攒大学的学费屈从于他们，连他这个受害人都没有多说一个字，老师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啊，也有家庭有亲人，怎么能强求他们为自己做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这几年来老师对他的教导还是用心的，知道他没钱，那些刷题的卷子都是老师用各种理由给自己的……能如愿考得远远的，没有老师的帮助是不行的呢。
想到这儿，想到他的人生马上就要不一样了，他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极小声地对老师说了一句“谢谢”。
可能是太突兀了，老师递表格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她眼眶红了，嘴唇动了动……然而下一秒，年洛洛听到了就算梦中也惧怕不已的声音。
老师的视线也飞快移向他身后。
那几个人来了。
啊，没什么好怕的。年洛洛在心里拼命自我安抚，他们也是要来填志愿的，就算走个过场也是要的嘛。
一条胳膊重重搭在了他肩膀上，年洛洛的身体迅速僵硬起来，那天的疼痛感好像又浮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