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叫他支撑着病骨活下去。
“故而雷纯,你一定要叫苏梦枕看到希望。叫他即使身陷囹圄、十面绝境,也要叫他看到能转圜的希望!”
“如果苏梦枕看不到希望?”白衣白袍白狐裘的白愁飞踏入衣府花园,与雷纯和狄飞惊分别冷淡颔首。
苏梦枕此时的境地,正是这暗中同属衣公子的雷白狄三人,在精诚合作之下,一手造就!
衣公子道:“如果苏梦枕真的看不到希望,十成十地确定自己无从回转……雷纯,他就不会再跟你周旋。”
雷纯道:“不周旋会如何?”
不周旋会如何?
衣公子歪了歪脑袋,忽而露出一个集合了欣喜、期待、恶毒、杀意、惋惜、落寞和怅惘的笑。
这个笑,兼具了太多太复杂的情感,一时叫人无从分辨。
与此同时,阳光下,花园内,当衣公子看向轿子上昏迷的苏梦枕时,一种奇异的、无人可以插足的氛围,从衣公子身上弥漫。
白愁飞看着,仿佛从披珠挂玉的衣公子身上嗅见了,一种迷离的、魔魅的香。
光炫了人眼。
衣公子左掌上缠着淡黄蜜蜡珠链,胸前鱼骨辫尾巴上坠着半枚蓝绿色孔雀翎,发间缠着银灰的兔毛,暗蓝衣衫上满挂反着光的各色金玉珠翠。
这繁杂浓艳的色彩,既黑又蓝是金似紫,交融叠合,被阳光照得晕染作漩,恍惚之间,衬得衣公子如一座佛。
——一座被天上神佛联手贬谪的,叛天魔佛!
这座佛。
从腐臭的魑魅地狱底下破泥而出。
披着满身黑蓝金紫的罪愆淤泥,微低着颅,两只丹凤眼皆闭,一手佛礼,一手拖着腐烂半瘪的妖魔尸骸,在八方天眼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踩着通天蛛丝阶梯,向上。
拖着身后无数死于他手的善恶尸骸。
经过大千世界的斑斓梦。
一步一步,迫向穹上天光。
这样一座迷离徜恍的魔佛。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相信。
以嘴杀人尤其好以嘴杀苏梦枕的衣公子,有多么、多么、多么,喜爱这位金风细雨楼的楼主。
衣公子左手支颐,侧脸,看向轿子上昏迷的苏梦枕。
他看着苏梦枕。
如看着自己的曾经。
又如看着曾经的理想。
他的目光专注而悠久,承载着对逝去过往的不可示人的情,如一阵从亘古荒原上吹拂席卷而来的,永恒不息的干风。
宛若那离经叛道的不可理喻的魔佛,倏然抬颅,目光穿透八方天眼,看向天上曾经的同僚,另一座光亮圣明的佛。
便听衣公子道:“苏梦枕这个人,活得很简单、很彻底。他的生命一掀开扉页,就从头到尾,写满了无数个‘不妥协’!不向他身上这二十多种病妥协,不向一切违逆他理想的人和事和世道妥协!像他这样的人,一旦确定了无从转圜,与其贪生,继续无谓地挣扎苟活,叫你从他身上得益……”
他微微顿住。
同时,目光仿佛遥遥地穿透时光,看向了十三年前的地宫中,那个人生和理想未竟,然而手骨俱碎、决绝自戕的孩童。
衣公子带着一种隐隐预见的、怜悯的、兼具窥喜的心情。
注视着苏梦枕。
魔佛注视着这一位,迟早、注定、终将——
坠落而下,堕落至与他同等境地的圣佛。
口中低叹道:“到时,他宁可引颈就戮,宁为玉碎!”
日光可爱,鹤唳悠扬。
若苏梦枕此时醒着,或数月后地牢内的苏梦枕回到现在,听到了衣公子的这句话,恐怕就能明悟:半年前的汴梁,尚且是衣公子的汇帝没有把毒手伸到他的身上……竟真是因为,汇帝盛年那对于他的,不知是否存在的仁慈!
然而此时。
白愁飞却难以忍受,忍不住打碎清醒的衣公子与昏迷的苏梦枕之间,那神秘的无人可以见识的氛围。
白愁飞讽刺道:“你很了解他?也是,只有反骨才最了解反骨,金风细雨楼下边那座镇海塔上刻着的两句反诗,他苏梦枕可不是摆着看的!”
这一句,叫思绪游离的衣公子,被唤回现实。
而这没头没脑、叫雷纯和狄飞惊都暗自惊疑的一句讽刺,只有白愁飞这个早早被衣公子暗示其自身身份的半个知情人,才说得出来。
真要论反骨,叛了成吉思汗裂了蒙古一半国土建立大汇的汇帝盛年,才是这诸国天下最大的反骨头子!
当夜因信件一节,对衣公子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时,白愁飞也曾想过,将衣公子的身份上报朝廷,得一件一飞冲天的大功。
奈何白愁飞一旦想透露与这相关的消息,脑中就会响起那非金非石、重重叠叠的禅语。
他开口说话、提笔写字、挥毫作画、比划暗示……甚至设置九曲十八弯的谜题作掩护,只要生了这念头,都不可成。
不仅不可成,还会让白愁飞不住地喜笑颜开地口吐十个字:“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
因为这,白愁飞还不得不在暗中杀死了一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