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觉结束与罗伯特的对话，若无其事地掀眸扫了一眼那几个多嘴多舌的人，唇勾起的弧度冷薄淡凉，什么都没说，但压迫感无声无息渗透空间。
那几个人连忙闭嘴低头，三两个拉着扎堆往离他最远的地方逃去。
邱宇见了，有了请人离开的前车之鉴，过来试探地问他：“陆总，要不要处理一下这些人？”
“不用。”拒绝的话未多思考一秒。
邱宇更疑惑了。
明明这些人说得更过分啊！刚才请出去的那些，议论的对象都不是陆总自己来着。
灯光调暗了下去，音乐沙龙正式开始。
第一个演出节目是钢琴独奏，也是为了点燃气氛，所以策划安排了一首高难度自由欢快具有爵士风格的曲子，著名作曲家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
这首曲子不好弹，对弹奏者的专业素养和身体素质都要求很高，主持人一报曲名，在场的音乐爱好者纷纷热情高涨，期待万分。
而与想象不同的是，本以为是一位年迈沧桑肌肉有力的音乐学者，灯光聚集钢琴前端，却只看见一抹翩白纤瘦的身影缓步从暗处走来，行标准礼，最后稳稳坐在柔软的钢琴椅上。
“怎么是个女人？一看就没有力气的样子，她能弹好这首曲子吗？”
“这和演出名单上面的也对不上啊，这是玩儿我们呢！”
“气质太温柔了，我已经能预见整段垮掉的画面了，救命，我不想尴尬得脚趾扣地……”
“……”
议论声沸沸扬扬，越来越大，罗伯特倒是好奇，转头去想问身边沉默的陆南觉的意见，却发现他的眼神专注认真，笼罩在钢琴前正在理乐谱的少女身上，不曾离开。
罗伯特笑着问：“陆，你觉得她能弹好吗？看着不像能驾驭这种风格的曲子，我认为你们国家的古筝，可能比较适合她。”
“她能。”仅仅只有两个字，慵懒的语调，却又有着深深的笃信。
罗伯特挑眉，更为期待。
慕眠整理好乐谱，浅白的双手虚空放于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方，细长的指节根根分明，与块状的琴键构成和谐的画面美感。
下面有不少人拍照，光影交错间，她稍稍侧了侧脸，试图在三五成群的人里寻找熟悉的面孔。
结果第一眼就在无数陌生人中发现了那抹颀直的身影，站得笔挺，肩头似乎能承载千斤重。此刻没有工作，男人看起来少了点儿肃穆，眼镜镜片微微反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得见冷薄的唇边勾着散漫的淡笑。
脑袋中一个模糊的画面短暂闪过，慕眠觉得陆南觉似乎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即刻收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在钢琴上，手指灵活地按下琴键。音符律动之间乐声动听悦耳，继而随着旋律的加快，她指尖跳动的速度也渐快，激烈的曲声仿佛邀请听众进入热情自由的世界，只是她本身的气质过于柔软，形象与曲子需要表达的情绪有割裂，但完美的技巧又弥补了残缺。
更何况专注弹琴时，高超的指法更为她增添惹眼的魅力，深深吸引着目光。
陆南觉看着，眼神渐渐轻柔。
他回想起，高三的文艺汇演，她也被人推上去顶替弹琴，穿着最简单的蓝白相间的校服，扎了一个高马尾，低头时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温柔又漂亮，弹奏的曲声如泣如诉，轻易在一众华丽服装的表演者中脱颖而出，获得数不胜数的夸赞。
那时的她像一只骄傲的天鹅，光鲜亮丽，目光所及之处不会容纳阴暗潮湿的角落。
他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她，期望有一天月光也能落在他身上。
陆南觉是后来才知道那天她弹的曲子是《水边的阿狄丽娜》，了解到古老神秘的希腊传说。
她的确如神女，可惜他不是孤独的国王。
他仅不过是墙角一株需要顽强活着的野草，偶尔见到了光也不敢伸出手，只能躲起来，远远地看着光离他越来越远。
一曲毕，台下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片刻后，爆发出惊人的掌声。
慕眠站起来，朝台下半鞠躬，踩着高跟鞋，安静地退出灯光集聚的舞台，主持人进行报幕下一个节目。
这场沙龙持续的时间不短，慕眠习惯性地弹完琴去洗个手，打算过会儿再回去台下，假装和陆南觉偶遇，连搭讪的第一句话都想好了——
刚走到拐角，却被追上来的方津远给堵住。
方津远听完了整首曲子，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他的想法与那些看笑话的人无二致，直到亲耳听见她弹完全曲，余音袅袅盘旋心间，被狠狠震撼，闭上眼也全都是她坐在光的中心低头手指飞跃的模样。
之前他想要得到的不过是她那美丽的皮囊，可是现在，他的想法有所改变。
“眠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方津远盯着她，很是激动，“所以，明天你想去哪约会？我都答应你。”
慕眠：？
这人没事吧？
“你在说什么？”慕眠不理解，黛眉拧了起来，看了一眼面前的粉色西装，心中不喜，语气稍冷。
“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而且也收了我的钱，不正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