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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1 / 2)

皇帝悲痛欲绝,竟一病不起,连为赵太后治丧之事亦无力过问,全凭司礼监掌印王遥做主。

“陛下真乃至孝至纯、至情至性之人。”王遥眉峰微扬,而后拿起礼部为赵太后拟的几个谥号,抿唇斟酌起来。

本朝后妃谥号,循例为独谥加帝谥。先帝谥号为“惠”,颂其柔质慈民之德,王遥思忖一时,提笔蘸了靛蓝,圈出“庄懿”二字,却仍觉得不足:

“这个懿字未免泛泛,改作勇毅之毅最贴切。”

堂下众人皆不解其意,然则朝廷内外无一处不是九千岁的一言堂,谁敢为区区宫眷发异议?于是定下谥号为庄毅惠皇后。

一时大臣们议完事散了,王遥撂下笔,旁边的小内侍忙端来铜盆手巾,跪在地上伺候他净手。

王遥慢条斯理地将手拭干,站起身来,说:“我去瞧瞧陛下。”

他有在禁中乘辇的特权,这两年因为劳于案牍,身体不如从前,便也却之不恭了。小幺儿们前呼后拥的,一行人奉着轿辇到了含象殿。

国丧之中的暑日,死寂又溽热。前些天盛开的花儿全都掐去了,只剩下些蔫头耷脑的老绿。

王遥下了辇,略一摆手,阻止了殿外内侍们的通传,得知皇帝这会儿在后面拾翠馆里小憩,便自己悄然走过去。

一丝风儿也无,蝉都噤住了,关门闭户的拾翠馆里有一两声窃窃私语,听不清说的什么,声口则像是皇帝身边那个昭昭。

蒙着素白窗纱的镂空槅扇里,隐约瞧见皇帝执着她的手,低声说:“你只管放心……”

王遥脸上不禁露出一分轻笑,没有现身打扰这二人。

“皇后这几日如何?”回去的路上,他又想起这尊贵的儿媳来。

“皇后娘娘倒是哭得厉害。”答话的是王遥的干儿子,司礼监孙秉笔,“也是人之常情么,宫里头就属赵娘娘待她有几分真心了。”

“这是什么话?”王遥皱眉道:“千尊万贵的主子娘娘,被你说的可怜儿似的。”

孙秉笔自知失言,连忙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叫你胡吣!爹爹教训得是。”他暗暗觑着王遥的面色,只见这位九千岁脸上有一种琢磨不透的表情:“这回,好歹能见着将军夫人吧?”

仪贞不敢去猜,这是否就是皇帝口中的有机会。

赵娘娘春秋鼎盛,偶然一场风寒原不至于令她病倒,究竟是什么逼迫她如此?

杀人须诛心。她的心病是什么?

宫中浸淫了好几年,某些潜滋暗长的风声她不是没感觉到,但是,她始终不愿将唯一可依靠的长辈想得太不堪罢了。

谁又能说,那些改弦更张的依附,不曾令她、甚至令皇帝受益一二呢?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对她的评语:“记恩不记仇,是有福气的姑娘。”

小时倒罢,如今长大了,又是这般境遇,似乎会显得是非不分。

但若真能见到母亲,她内里浓重的期盼又盖过了些许的愧怍。

或许,还不只是母亲。

皇帝忍辱负重,总不可能仅仅为了让她与亲人团聚一回。

案前的旃檀香远益清,抄经的狼毫却岔了神——她有很多年不曾写过一封家书了。

“父亲大人钧鉴:

女自蒙天恩,忝居宫中,未得尽孝膝下,已六年又二月矣。长风玉门,梦犹不至;北堂萱茂,咫尺难及。何能不日夜垂泪?

今山陵崩,女心有惶惶,盖因德薄福小,既失庇佑,鲜不及矣!女无为无执,唯望父亲大人勿以此不肖女为念,镇边济民、善自珍重。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女仪贞再拜。”

孙秉笔不知信上究竟写的什么,只得按捺住心绪,听候九千岁的示下。

王遥看完,将信纸细心叠好,原样装回封筒中,道:“通政使柴擎,仿佛他家独女与谢大将军长子有过婚约。”

孙秉笔说“正是”,柴、谢两府是通家之好,近来因商议庄毅惠皇后丧仪,柴擎时常进宫,皇后方才有机会请托他寄出这一封家书。

柴擎为人谨慎,自然不敢绕过司礼监传递消息,甫一接手,便呈上了王遥的案前。

王遥冲地下的小内侍摆摆手:“既看过了,便送出去吧,别耽搁久了。”

小内侍领命去了,孙秉笔仍不放心,问道:“爹爹,这信果真没有不妥吗?”

王遥一笑:“皇后难道不知这信必要从我手底下过一遭?”

那不是位喜欢以卵击石的主儿。

“先帝崩逝时,娘娘可没有写过信。”

“娘娘长大了,该是有自己的主张了。”王遥不以为意,接着批阅手中的奏疏。

见义子犹是不开窍,随手将拟好的奏疏掷过去:“你呀!还找不着症结所在。”

皇后须得揣度他会如何揣度,他却从不白费这些神,信中是否有深意,谢大将军是否会依从女儿的嘱托,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皇帝谋事,一向疑人不用。

即便谢家当真肯出兵,他不过多派一些人手盯住西北就是,剩下的十之六七,依旧牢牢把守住皇城为要务。

通政司的人马送信,与普通驿站或者民间信客不同,可以从北面草原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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