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弘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轻声道:“那就是桓家三郎,桓叔道。”
桓歆,字叔道,临贺郡公桓温的第三子。卫钊也不知对方死气沉沉一张脸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过既然碰上了,就没有躲避的道理。
桓歆见卫钊举杯的举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拿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然后对卫钊倾杯示意。
两人目光相撞,一个沉凝,一个幽深。
与罗弘交好几人都已经听说过卫钊的名字,尤其是破成汉细作的事迹,之前听的都是传闻,如今人在面前,少不得就要问本人。卫钊气度不凡,旷达豪爽,很快与席间众人达成一片。那歌伎跟在他身侧,主动倒酒,语笑嫣然,也让席间增色不少。
酒过三巡,熊家子弟提出光吃酒无趣,再来玩个游戏。
卫钊半眯着眼,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定下投壶之戏。
仆从很快将铜壶和羽箭拿来。
席间众多士族弟子没有不会投壶的,酒喝的多了,胆子也壮,一个个都来试,很快一轮比过,投中最多的有四人,卫钊,桓歆,罗弘,还有一个邓姓子弟。
桓歆道:“寻常投法没意思,不如来玩点花巧的。”
众人皆知他身份,那是桓氏三郎,如今桓氏头风正盛,王谢两姓都有所避让,当即有人捧场问怎么个玩法。
桓歆叫来仆从吩咐几句,很快就有几个投壶被仆从拿来,依次摆放在地上。
原本的投壶距离席间不过两丈,此时仆从把壶依次摆开,每隔半丈一壶,最后却有一个瓷瓶,被仆从拿着直接放到楼下。
几个士族子弟倚拦去查看,也不顾夜风寒峭,远远只见地面上一点雪白,凝神细看才依稀看出是瓷瓶瓶身。
邓姓子弟很快败下阵来,罗弘稍好些,挨到二楼最远一个投壶才偏出。卫钊和桓歆前后将羽箭全投入壶中。众人看热闹不怕事大,当即蜂拥至围栏处,让他们投楼下瓷瓶。
那是个细颈瓶,瓶身只巴掌大小,瓶口更小,眼看着只能容进一根羽箭。
卫钊和桓歆凭栏而立,众人看着他们两个都不出声,气氛安静而紧绷。
卫钊手中捏着羽箭,看向桓歆,嘴角擒着一丝笑。
桓歆冷哼一声,手腕用劲,羽箭飞出,抢先对着细窄瓶口直射而去。
卫钊扬手一甩,同样羽箭如电般射出。
他扔出的羽箭几乎发出了破空的轻啸声,后发而先至,越过前面飞箭两寸的距离,直射入瓶。桓歆的箭头落后,叮的一下击中瓶口,却因没有容纳的余地而弹了出来。
席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这番技巧腕力与眼力两者兼容才能做到。
罗弘脱口而出:“好,技高一筹。”
桓歆薄唇紧抿,手紧抓着木栏脸色比夜色更沉。
士族子弟如今最讲究风度,他很快意识到,松开手指,转身对卫钊勉强一笑,“好准头。”
卫钊仍是慵懒的神情,含笑道,“运气好些罢了。”
在座人等都是豫章本地大族,地地道道江右子弟,历来都是崇文,但投壶风雅,且刚才那一中堪比百步穿杨,众人无不服气,交口称赞不已。
桓歆也笑,带着几分冷意,“听说卫氏世代工书,却不知还有这等手劲和眼力。”
卫钊接过歌伎送到嘴边的酒,道:“书法一道,不也就眼与手,二者不可缺一。一法通,百法通,如是而已。”
众人乍一听就觉得新鲜,再一想还真有些道理,笑闹好一阵。
罗弘道:“敬道今日可出尽风头,你看几个娘子,目光灼灼,如饿狼见肉。”
几个歌伎柳眉横竖,与罗弘一阵打情骂俏,都道他嘴里没个好词。
以唇咬杯的歌伎身躯贴在卫钊臂旁,柔软之处撩人心弦,她声如蚊吟道:“妾擅曲,愿为郎君彻夜而歌。”
卫钊笑着摸她的脸,“佳人盛情本不该辜负,但婶娘幼弟都在驿舍,吃完了酒就该回去了。”
歌伎咬唇,含情脉脉地望着卫钊,又主动为他斟酒。在风月场里混了多年,她还真练就一双利眼,满座的士族子弟,唯有眼前男人让她眼前一亮,觉得不同寻常。
熊氏兄弟在和桓歆说话,劝慰道:“别理他,安邑卫氏如今不过末流,便是他封了建武将军,又如何能与叔道兄相比。”
“投壶小道尔,又如何能当真本事。”
桓歆听得心烦,豁然起身,说了一声“不胜酒力”,就离开席间。走到楼梯处回头一看,众多士族子弟围着卫钊。他眸光沉了沉。卫钊没来之时,众人以他为首。卫钊却好似自有一股豪爽霸气,短短一席酒就让江右子弟兄弟相称,无人不服。
桓歆到了楼下,被冷风一吹,酒劲却涌上来,两颊泛着熏红,又被脸上的脂粉盖了下去。
桓家两个仆从最是机敏,立刻凑了上来,问桓歆是继续喝酒还是回去。
桓歆听见上面传来歌伎弹唱,心头一阵烦躁,拔腿就离开灵犀楼。
仆从牵了马车来,桓歆眼睛一瞪,让他牵马来。
等马来了,桓歆骑马,仆从赶车,又叫上桓家侍卫紧随其后。
桓歆一身酒气和燥郁,仆从已知刚才楼里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