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夏油未海喜欢在心里创造一个世界。以幻想为颜料,思绪为笔,记忆为灵感,一点点地描绘出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一个完美、私密且安全的地方。偶尔,她会在梦境里真正地降临于那个世界,以精神体为载具,在梦中畅游每一处迷宫似的建筑、欣赏完就会忘记具体形状的景点、平平无奇但令人熟悉的街道。
即使直到现在,她还是会来到这里。
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飘浮在无光之海的海面,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虚无的世界。
漆黑的天空没有尽头,又好像近在眼前。耳边只有沉闷的水声,水流厚重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宁。她的身体随着柔和的浪涛起伏,轻柔的水流是最好的安眠曲,她心中一切的焦躁不安都被流动的水带走了,冰凉潮湿的触感使她头脑冷静,被扭成乱麻的思绪一扫而空,脑中一片清明。
这个世界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但她并不孤独。因为她知道身下的不只是海水,还有被水淹没的那座城市,那幅倾注了她所有心血的最高杰作。
尽管世界的表面只剩下一片黑暗的海洋,它没有被毁灭,她所熟悉的一切都还在,只是……睡着了。
那么,她也是睡着了吗?
随着她的意识逐渐苏醒,潜意识不再主导世界,于是海面变得风平浪静。
“——。”
从天而降的水滴融入海面,霎时激起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
这次,夏油未海真正地睁开了眼睛,入目所见的是斑驳的灰色天花板。她定睛一看,发現那其实是白漆的颜色,只是在微弱的灯光下形成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是梦?
剎那间,夏油以为那一切因为她看错时间而导致的迟到和迷路事件都只是一场荒唐的梦,所以她松了一口气,安心感瞬间席卷了她的身体,以致于她一時甚至忽略了所有的违和感,比如说,她从来不会开着灯睡觉,而且她身上的被子和身下的床铺睡起来一点都不舒服,这根本不是她的床。
下一秒,她看到了视野角落的帘幕。不是窗帘,而是挂在钢管上的淡黄色帘布,将她所在的一角与房內其他空间隔开。她的房间没有这种东西。
——这里不是她家。
这个念头让她顷刻间清醒了过来。一觉醒来的满足感瞬间离她而去,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夏油凝神静听数秒,她没有听到由其他人发出的动静,于是小心翼翼地用手将身体撑了起来,掀开身上与其说是被子不如说是毛毯的轻薄布料。在双脚触及地面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的鞋子还好好地穿着,一摸腰间,坚硬冰凉的触感告诉她□□也还在,于是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要是被敌人绑架了的话,对方根本不可能让她就这样躺在床上。
回头打量一下刚才躺着的病床,夏油觉得自己大概是在晕倒后被人送到了诊所之类的地方。在意识到这点后,她就没有那么警戒了,所以在站起来之后就马上拉开了帘幕。
然后,她猝不及防地遇上了坐在办公桌前的黑发男人。
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排列着三张病床,床与床之间都用了那种淡黄的帘幕隔开,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些她无法念出名字的医学仪器,而床的对面是几乎占据了所有墙面的书架,玻璃门里面塞满了文件,在那面墙剩下的空间里则放了一张约一米宽的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盏枱灯,这小小的光圈便是房间里唯一亮着的光源。
那个男人正背对着夏油坐在一张黑色的办公椅上,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但中心部位都被阴影笼罩着,模糊且陌生的背影在阴暗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恐怖,令夏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在思考:这是人还是咒灵?
在听到背后传來塑料圈在金属管上滑动的声音后,对方立刻就转动椅子,身体朝向夏油,露出一张令她感到熟悉但她不敢相认的面容。
“啊,醒来了吗?”他说。
之所以会说他的脸很熟悉,那是因为很少有男人会留长发,即使只是比下巴稍长的长度。最近她见过是这种发型的男人只有一个。
但同时,这张脸又让她觉得陌生,那是因为这个男人的下巴上长出了稀碎的胡渣,而且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具高级感的西装,而是一件质地平平无奇的淡紫色衬衫配上一条卡其色的长裤,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这套搭配不能说是土到掉渣,但至少可以说是一点格调都没有。一个月前那个容貌昳丽的男子变成了现在不修边幅的大叔,所以夏油未海才会感到陌生,并且在第一时间无法下定论确认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但是她再多看了两秒,加上听到了他的声音,终於彻底认出来了,这个人无疑就是……
“……!”
过度的惊吓令夏油连平常那副冷淡的样子都装不出来了,她飞快地后退了一步,声线明显地拔高了:“首领!”她半举起一只手横在身前,手心朝外,用手掌虚掩自己的下巴,这是一种典型的防御姿势。
对此,一副医生打扮的男人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地说:“好了好了,冷静一点,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醒来的。”
他甚至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姿也有些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