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刘氏借着低头用手帕擦去眼泪的动作,心中暗骂把事情捅到老太婆面前来的人。
程老夫人一直嫌弃她是商户女,出身低,全靠了一张脸跟勾人的手段才让入了程家门,对她从没好脸色。
原本按照刘氏原本的设想,把亲生女儿认回来这件事应该徐徐图之,不能让婆母抓住这个由头来发作,可没想到程明珠这么沉不住气。
她匆匆赶来的时候,场面已经被程老夫人掌控了,看到暴跳如雷的夫君,她只好先遮掩过去,从中摘出自己来。
刘氏惯于谋划,把女儿接回来的时候,她就跟她说过,要跟陈松意打好关系。
哄住了陈松意,才好方便调换她们的命格。
尽管从明珠回来的那天起,调换命格的术就开始了,就算陈松意被送走,也打破不了连接在她跟明珠之间的术法,但刘氏不喜欢意外。
可偏生今天这么一闹,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旁人看不出刘氏的焦躁,陈松意却没有错过。
上辈子她不知为什么刘氏手段尽出都要留自己在程家,这一世却知道了。
全因她跟程明珠要等到十八岁,才能彻底交换命格
这当中还有两年,自己要是被放了出去,中间生出变数怎么办?
可惜程明珠不知道这些。
她很兴奋,她看得出父亲已经相信了自己让丫鬟说的话,厌弃了陈松意。
程家不比乡下,这样的家族就是重视血统。
程松意怎么都是一个外人,天生在血缘上就弱了自己一截,在血缘面前,黑白曲折都不重要了。
看着程松意跪在地上,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半分之前的强硬,程明珠心中解气,嘴上却潸然欲泣地问:“父亲,是不是我不该回来……才让你跟祖母这么生气?不然还是把我送回去吧,没关系的……”
陈松意听着她这跟上辈子如出一辙的话,不由得握紧了手指。
果然,下一刻就听程老夫人用力地拍打扶手,向着儿子怒道:“你听听!你听听你的亲生女儿都被委屈成什么样了?我们程家的姑娘,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程卓之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也没有硬要留着陈松意的意思,他重视血统,而且很极端,爱一个人的时候爱极,恨一个人的时候又恨极。
没有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完全是因为刘氏恳求一阻,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陈松意跟谢家的婚事。
谢家是京中的清贵人家,跟他们结亲,是程家高攀了的。
谢家会选中陈松意,全是因为谢老夫人跟他这个女儿投了缘,看重她这个人,所以才跟程家提了亲。
其他不提,谢翰林的这个幼子明年下场,是极有可能高中的。
婚事一成,地上跪着的这个女儿就是他们程家跻身上流世家的一条通道。
一想到这里,程卓之就举棋不定起来。
谢家要跟他们结亲,如果没有了松意,这门亲还结得成吗?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后者此刻却仿佛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回过神了。
她抬头望着犹豫的父亲,似是为他的态度所伤,一双眼睛越发的红了。
可是再伤心,想要说的话,也要说出口。
少女极力压抑着情绪,众人却依然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哽咽:“父亲一直教导我,身为程家的女儿要立得起,不能欺人,也不能为人所欺。”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真的程家女,这些年一直恪守着父亲教我的话,不敢有半分懈怠。”
“明珠妹妹身边的丫鬟指责我的那些话,我也不辩解了……唯有一点想让父亲知道,今日我去妹妹房中,对她说了重话,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她伤了父亲送我的珍贵礼物。”
被她用这双眼睛望着,看着她那毫不伪装的伤心眼神,程卓之才想起明珠伤的那两只兔子,是自己上回跟同僚去打猎,随手猎回来给她当礼物的。
那一趟出猎,他给两个儿子带回来两只猎犬,早被那两个小子抛在脑后。
对女儿程卓之从来没那么上心,只把随手猎到的兔子给了她,她却这样珍视的养在院子里,还为兔子受伤打破了原则,对明珠说了这些重话。
程卓之被这话一引导,就从怒火中清醒过来。
这个孩子是被刘氏教养着长大的,是最最柔顺纯孝的,怎么会无端做出欺压人的事?
陈松意还在伤心不已地道,“我原以为自己是父亲的亲生骨肉,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侍奉父亲母亲左右,这些日子还贪了懒,给父亲生辰绣的屏风才绣了一半,现在看来却是没有机会了……”
这番说辞原本应该配上一些眼泪,才更打动人心。
可是陈松意心性已经不同以往,对这些程家人实在挤不出眼泪,于是垂下眼睛,望着地面。
这样一来,反而表现得更失魂落魄,无比神伤,让程卓之说不出狠话,也让刘氏觉得她还是那个好掌控的孝顺女儿,没有警惕她生出离去之意。
陈松意几句话就让程卓之念起了这个女儿的好,想让她去领家法跪祠堂的心也消了下去。
鸠占鹊巢又不是她的错,而且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