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漫染耳中嗡鸣作响,只听得到林重亭三个字。
她疑心自己莫不是思念成疾,导致了幻听?
心中虽是这样想着,段漫染仍怀着几分期冀,不由自主地朝说话的那些人看去。
他们都是六扇门的捕快,手中拿着长刀,瞧上去威风凛凛。
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唯独没有她想要看到的那道如玉身影。
少女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而又失落的笑——果然是她在痴心妄想,临安城这么大,她哪里会次次都遇得上他?
正当段漫染收回目光,一道清瘦的身影兔起鹘落,自墙垣之上跃入她的视线当中。
少年身手矫捷,纵然从半丈高的坊墙上跃下,依旧是轻飘飘地不激起半点尘灰,犹如一只苍鹰收翅落地。
他亦是身着六扇门的玄衣,却不曾佩刀,而是身负长弓,护腕束紧衣袖,装剑的囊袋别在少年腰间,衬得他愈发腰窄腿长,身姿洒脱。
世间总有这样的人,他一出场,其余的人皆成为陪衬。
那少年便是如此鹤立鸡群之人。
就连落日余晖,也格外眷恋他一般,为其用发带束起的长发,飞扬的衣摆勾勒出一道金边。
段漫染呼吸微微一滞,便瞧见少年似有所感应般,朝自己看过来。
分明是早春晴朗,对方漆黑双眸却不带半分温度,只是略略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仅此一眼,段漫染莫名如坠冰窟,从指尖凉到心口。
不对,他肯定不是林重亭。
那夜救下自己的那人,言笑晏晏,说话温和可亲,怎么会是这般疏冷之人?
段漫染难掩失望地垂下眼,她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兴许从今往后,她再也与林重亭见不着一面。
元宵夜里那个美好的人,说不定只是哪个神灵的化身,救了她一命,便再也消失不见。
就连今日在寿安坊这遭意外,也是神明在告诫她——莫要再寻下去,她要找的那个人,本就不存在。
段漫染抬起脚步,往反方向走去。
谁知耳中又传入六扇门捕快钦佩的话语:“林重亭,你这箭法准是准,可是这刺客一命呜呼了,我们要怎么给太子殿下交代?”
“殿下那里,自然有我来说。”回答之人嗓音清泠,犹如竹林之下潺潺初融的冰水。
段漫染如遭雷殛地僵在原地。
这一次,她确定自己没听错,生怕方才那一声只是她的错觉,段漫染忙转回身,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颜面,她大声喊道:“林重亭——”
本已走远的少年脚步一停,却并未回过头。
段漫染拎着裙摆,追了过去。
夕阳之下,少女脸颊绯红,眸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林重亭,你是林重亭对吗?”
不等他开口,旁边那些捕快却打趣道:“小姑娘可真是奇怪,你既然叫出人家的名字,怎么又认不得他?”
段漫染盯着眼前的少年,耳中已听不进去旁人的话。
她如同着了魔般,一字一句开口:“寿安坊林府二公子,林重亭,是你……不是?”
段漫染嗓音放低,生怕一不小心打碎这恍若梦境般的时刻。
这百来日里,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会梦见那人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笑着问她道:“好端端的小姑娘,无事想不开跳河做什么?”
而现在,这人就在她眼前。
虽然和梦境中的人影不大一致,却又有几分似曾相识。
想来也是,那夜他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自己并未瞧见他的模样,便先入为主勾勒出一道温润轮廓。
兴许是她那时溺了水,被呛得神志不清也说不定。
少年没有否认,他眉眼冷淡:“何事?”
段漫染并没有被这份寒意逼退,她鼓起勇气,规规矩矩福了个身,方抬起头道:“公子不记得我了?上元夜的时候,小女子不慎落水,是你将我从水中捞起来,救了我一命……”
那些捕快笑着起哄:“原来如此,没想到林小友平日里瞧着冷冰,竟还是个热心肠的。”
“这姑娘急匆匆找你,定是来报恩的,你快问问她要如何报答你这恩情?”
段漫染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打趣。
少女脸颊的绯意蔓延到耳垂处,她捏紧手帕,强撑着镇定,等对方回答。
林重亭将她的小女儿姿态收入眼中,她眉眼间的厌意掩饰得极好,冷冷开口道:“原来是段姑娘。”
此话一出,段漫染心中那点微妙的欢喜,燎原般燃了起来——果然是他,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姓!
不曾察觉到他话中冷意,少女原本迟疑不定的眸子瞬间亮起来:“林公子想起来了?是我,我叫段漫染,漫山遍野的漫,层林尽染的染……”
“段姑娘。”林重亭不耐,打断了她的话,“在下尚有公务在身。”
段漫染活了整整快十六年,太尉府的千金大小姐,父兄和娘亲的掌上明珠,还从未有谁敢打断过她的话。
林重亭这一盆冷水泼下来,叫她险些牙齿咬到舌头,讪讪收了声。
“是、是我打搅了。”她讷讷道,又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