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漫染果然还是太天真,她本以为自己若是不说,爹娘便不会知道她落水的事。
谁知当天夜里,她睡在锦缎鹅绒被衾当中,身子愈发地沉,脑袋也昏昏沉沉,开始喘不过气来。
睡梦中河面上花灯浮动,醒来却是手脚冰凉,如同又在河水当中浸了一遭。
段漫染口干舌燥:“水……”
话一出口,段漫染才发觉自己连嗓子都是哑的,发不出声音来。
她两眼直冒金星,瞧着纱帐外头影影绰绰的六角宫灯,自己强撑着坐起来,下床找水喝。
谁知还不曾站稳,段漫染身子一软,撞翻了床头的海棠春凳。
守在外间的雪枝被这动静惊醒,忙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她伸手扶段漫染,顿时诧声道:“小姐,你身上怎会这么烫?”
“我没有事。”在雪枝的搀扶下,段漫染强撑着站起来,又躺回床上。
雪枝给她端来水,一点点喂段漫染喝下去,她红着眼道:“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您,我罪该万死……”
段漫染摇摇头,已是没有力气说话。
雪枝忙差遣旁的丫鬟,再去叫大夫。
好不容易静下来的云归院,再度亮起灯,婢女们忙进忙出,又是去找二公子,又是去厨房瞧药可煎好了。
正当这时,从外头喝完酒的段溪回来了,他叫住行色匆忙的小厮:“发生了什么?”
小厮不敢隐瞒,忙将三小姐今夜落水,高烧不退的事告诉大公子。
“胡闹!”段溪沁着脸,“还不快拿着我的令牌,去找宫里的太医。”
“还有。”段溪又道,“派人去京郊的别院知会一声,这等大事,怎可瞒着爹娘。”
段漫染醒来时,只觉得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触摸她的额头。
伴随着熟悉的木樨香气,段漫染察觉到对方是谁,她眷恋的口吻还带着鼻音:“娘……”
“还知道你有个娘?”妇人身着云锦素服,长发用一支乌木簪子随意挽起,尽管已年过四十,段夫人的面容依旧似小女儿般娴美。
她的手指头轻戳段漫染的脑门:“你独自一人跑到水边玩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的娘?”
“娘——”段漫染喝了药,已经有力气环住娘亲的腰撒娇,“我那是不小心嘛……”
“不小心?你抛下你二哥独自去玩,也是不小心?我看啊,你是这些日子玩得越发野了,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段夫人说着,拿手绢擦拭眼泪,将段漫染抱紧了些:“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有什么闪失,娘往后可怎么活?”
依偎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段漫染这才后怕起来。
段漫染回想起她落水的时候……
许是昨夜受到惊吓,她的记忆有些恍惚,一会儿觉得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一会儿又记得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段漫染听说,河中的水鬼会找替身,她是不是就在那个时候,被水鬼盯上了?
段漫染后背升起一阵寒意。
看着垂泪的段夫人,她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怕吓着她。
她只是乖乖道:“娘,我知道错了。”
段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好生休息,等你好了,娘再带你到寺里去给菩萨上香,这回你能逢凶化吉,定是有菩萨保佑。”
听到要去寺里,段漫染皱了皱眉,有些不大情愿。
段夫人猜出她的心思,轻拍她的后背:“都过去这么多年,白云寺里那些匈奴人早就被问斩了,你不用怕。”
段夫人说的匈奴人,是段漫染六岁时的事情。
她隐约记得那是和嘉十五年,有一位很厉害的大将军,从边疆回来了。
她的两位哥哥说,大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将北边的匈奴驱赶到千里之外,保佑边疆百姓安康,这次回朝,必定会受到封赏。
彼时段漫染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两位阿兄说的话她听不懂,还在一旁玩九连环。
她的两个哥哥,都是太子的伴读。宴赏大将军的时候,他们随爹爹一起进了宫,回来给段漫染描述庆功宴上的场面。
“陛下赏赐了将军好多东西,有金银珠宝,还有良田万亩,还有好多奴仆,比咱们府上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段漫染这才听得着了迷:“大将军真的跟丫鬟们说的那样,三头六臂,天将下凡吗?”
然后她就被两个哥哥无情嘲笑了,他们告诉她:“大将军就算再厉害,也是凡人之躯,只不过高大魁梧些。”
段漫染有些遗憾:“若我也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你若是想看,兴许后日能在礼佛的时候见到将军夫人。”二哥段涧道,“她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巾帼,你可不知道,她坐在将军身旁,大将军只看她的脸色,旁人敬酒也不敢多喝。”
朝中女眷前往兴隆寺礼佛,为的是求神佛保佑大梁国泰民安,此番大将军携妻子回京,场面更是宏大隆重。
寺庙不许百姓出入,女眷皆在皇后的带领下,以丈夫官位高低随侍左右。
段漫染被她娘亲牵着手,不近不远跟着,想要看看阿兄们说的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