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河灯,希望它能走远些。
可还不等花灯漂走,巷外传来她二哥焦灼的嗓音:“免免,段免免——”
免免,是她的小字。
段漫染应了声:“二哥?”
段涧跑了过来,他哪里还有方才在乔小娘子跟前猜灯谜时的气定神闲,寒冬腊月里,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跑不见了,也不同我说一声?”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段漫染就一肚子气,与他争辩起来:“二哥还好意思问,是谁见着乔家姐姐,就连自己亲妹妹都忘了?说好的带我玩个够,转头就忘个一干二净……”
段漫染越说越委屈,想起自己差点在水里丢了命,她一阵后怕,抽噎着泣不成声。
段涧这才瞧见她浑身上下都被水浸湿,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
他转过头,看向雪枝:“你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雪枝不敢隐瞒,她忙跪倒下来:“回二公子的话,奴婢去买花灯,小姐独自不小心掉进水里,幸好被人救了起来……”
“没用的奴才,要你有何用。”闻言,往日待下人温和的段涧变了脸色,“还不快去叫马车,来接免免回去。”
段漫染被手忙脚乱地送进马车当中。
待回到太尉府,段涧又是支使下人去叫大夫,又让厨房里煮暖身子的姜汤,闺房内乱作一团,丫鬟们忙进忙出。
段漫染躺在被窝里,她问段涧:“二哥,爹和娘回来了没有?”
段太尉和他夫人感情甚好,每逢佳节,段太尉将朝堂之上的事忙完,总要带着妻子,撇下这些儿女,到京郊的别院小住些时日。
“都这个时候,你还问这做什么?”段涧端着碗,将驱寒的姜汤往她嘴里灌。
段漫染早已换下那一身湿衣裳,穿上舒适的丝绸中衣。
段府这朱墙黛瓦的宅院,困着她的时候,段漫染觉得无趣。但倘若到了危难之际,藏身在其中,段漫染便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是以此刻安稳下来,她坠落水中的害怕早已过去,又有心思考虑别的事:“今夜我落水的事,二哥莫要告诉爹娘。”
她怕雪枝因此而受罚。
段涧自是晓得她的心思,他哼道:“那你也得快些好起来,否则,我就算是有心帮你瞒,也瞒不过去。”
说罢,段涧放下了碗。
纵然是亲妹妹,但段漫染已过十五,快要到及笄的年纪,段涧身为男子,自是不便在她房中多留。
将屋子里伺候段漫染的婢女都敲打一番后,他就离去了。
段漫染独自躺在床上,明明她早就该累得睡过去,却睁大了眼,看着头顶床帐上的海棠花。
婢女默默在一旁伺候着。
“雪枝。”段漫染忽地开口,带着憧憬的口吻,“你说那花灯,这会儿游出临安城了没有?”
花灯摇摇晃晃,被困在石阶与河岸的交界处,打着旋儿地无法漂走。
一双云海银纹的墨靴,踩落在岸边。
来人一袭玄衣,窄衣窄袖,乌黑发带半束马尾,看上去,约莫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棱角俱是与世隔绝的疏离。
少年眉眼间是雌雄莫辨的疏冷,他不过微一垂眼,身旁的仆从当即会意,将那盏河灯自水面上捞起来,呈到他跟前。
簪花小楷字迹秀丽,上面是少女留下的名字——
段漫染。
当朝太尉段明瑭的小女儿,千娇万宠,在爹娘及兄长的疼爱中长大。
原本在今夜,她就该溺毙于这河水当中,再不见天日。
“去告诉殿下。”少年开口,不容置喙的声调,“计划有变,需要重新商议。”
“是。”身着黑衣的仆从拱手作揖,匆忙离开复命。
少年手中的花灯仍不曾熄灭,他瞧见灯上另一个名字,鸦黑长睫猝不及防一颤。
段漫染,林重亭。
自己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这上头。
少年的眉眼间,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他并未多加思索,吹灭了那盏花灯,将其揉碎。
莹煌灯火霎时熄灭。
林重亭松开五指,任由被揉碎的莲花灯坠落于水面,缓缓向下沉去,它被河水洇湿,粉纸上的墨迹开始晕开,化作潦草不清的纠缠。
片刻前还承载着少女心愿的花灯,转眼间被弃若敝履,沉入淤泥当中,同鱼虾作伴。
始作俑者早已走远。
林重亭没有似旁的路人那般,停下来欣赏火树银花的元宵美景。
他神色淡淡,从喧豗嘈杂的人群当中走过,直到进入寿安坊,耳畔方才清静了几分。
脚步在一座府宅门前停下,林重亭抬手,叩响朱门上的鎏金兽首铜环。
吱呀——
房门打开一条缝,小厮瞧见是林重亭,忙将门大开:“二公子回来了。”
“嗯。”少年低低应了声。
他刚走出几步,小厮又道:“对了,二公子,大公子先头回来的时候,叮嘱奴才说,若是见着您,叫您到他那儿去一趟。”
林重亭抬眼,神色难辨喜怒:“我知道了。”
厢房里头还亮着灯,透过明瓦木格花窗,传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