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殷那张修罗般的面孔此时褪去了凶煞，坦荡如孩童，如少年。
屋子里十分静谧，烛火摇曳在盛着梅子酒的杯底，疑真疑幻，颠倒了岁月与心绪。
溪微望着墨九殷，半晌才道：“女神在遭遇危险的那一刻，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尽快补上天裂，还是先保全自身？”
“依照母神的性子，她宁愿牺牲自己，”墨九殷自嘲地笑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会任命兄长为帝尊，因为她看出兄长心怀天下，与我截然不同。”
“或许尊上知道母神会这样选择，他此举正是遂了母神的心愿。”溪微食指抵着下颌：“而且，他知道你与母神感情深厚，了解你的性子，所以把保护母神的责任交给你，正是信任你的缘故。”
“信任？”墨九殷低垂着眼睫，似是不信。
“嗯，尊上和我说过，你出生在旸阳之谷，银月之海并不适合你生活，可是你为了承受天地之间的阴气，一直在那里……如果没有你，现在的世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溪微望着他的眼睛：“你之前说，你们两兄弟如果有一个人没出生就好了，我看完全不是这样，如果没有你，帝尊一个人应该也是分身乏术，而且洪水天灾那次，不就没人保护母神了吗？”
墨九殷望着溪微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似乎是很简单的道理，被溪微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搬山移海般的力量。
或许，他只是太想听到有人对他说这些话了。
“你是说，这世界上不能没有我么？”墨九殷又向他确认道。
“当然了，”溪微坦诚道：“没有你，也就不会有我了。”
毕竟他这个炮灰是为了衬托墨九殷这位反派而出现的，虽然完全没派上那个用场。
而且，似乎还起到了反作用……
溪微并不觉得墨九殷是一个全然无情残暴之人。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墨九殷问。
“你说天灾降临的时候？”
“嗯。”
墨九殷本来以为溪微会踟蹰一会儿，没想到他立刻就有了答案。
溪微握着那小杯梅子水：“我吗……我顺应命运，命运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炮灰别无选择。
溪微在刚入行的时候，也有几次办错了事，没能好好完成任务，无一例外受到了严酷的惩罚。
他被发配到地狱世界，感受最没有尊严、最刺痛的死亡，那里的故事世界是最动乱黑暗的，溪微出来后又在疗养所治疗了很长时间，才能重新上岗。
重新上岗后的溪微，系统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每次一想到任务失败，就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喘不过气。
“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命运？”墨九殷好奇道。
“你出生的时候不是也有预兆吗？”溪微说：“我也会感受到一些预兆，我只要顺从去做就好了。”
“如果你不想走那条路呢？”
“命就是命。”
溪微又喝了一杯梅子水，心中后悔自己说了这些，或许因为这是在梦里，所以平时不敢说的一些话也说了出来，说得有些太多了。
溪微从梦中醒来，出了一身汗，身上粘腻得不太舒服，屋子里也闷热，于是起床出去走走。
司铃和司宜在门外守夜，溪微不想再惊动她们，就使法术偷偷溜了出去，一直飞到无人的地方才停下。
深夜时分，月华幽幽照着一处凹泉，泉水里荡漾着细碎的银辉，如碎星万点。
溪微没想到偌大的云舟上还有这样的所在，微风顺着泉水吹来，身上的热意才渐渐消了几分，爽快了许多。
忽然，溪微看见远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像这样的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那人红发高束，在月光下如银朱罗缎，一身玄色底绣雪色龙纹披风，腕子上绕着几条琉璃钏，他的手上抓着一条染血的长布带，正专注入神地看。
虽然离得很远，但溪微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墨九殷手里拿着的是他为他包扎伤口的那条腰带。
没想到他那么珍惜那条带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屋顶上借着月光看得那么入迷。
溪微静静躲在树后看了他一会儿，身上的热意也发散干净了，便想要打道回府。
刚走出两步，腰上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把他往后拽。
溪微吓了一跳，一回头，墨九殷近在咫尺，悄无声息就到了他的跟前。
“早发现你了，藏都不会藏。”墨九殷话里带笑，靠在树上挡住了溪微的去路。
溪微望着墨九殷，刚才他还梦到了他，梦里的每句话都很清晰，现在又见到了他，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在梦中，他们可是互相倾诉了心事的，梦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朦胧飘渺的月光下，溪微不禁有些恍惚了，他望着墨九殷欲言又止，想问问他刚才是不是进入了自己的梦中，又觉得这样问有点没头没脑。
墨九殷见他这样，知道他想说什么，又笑：“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了。”
溪微抬眸，撞在墨九殷深邃的凤目中。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