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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灭(1 / 2)

如果是十年之前,程嘉绍对她说这句话,她会当作是对她的祝福。

那时候的程嘉绍太过耀眼了,每一次考试,他的名字永远都在最前面。

少年人的眉眼之中有不服输的韧劲,唇边也永远带着明媚笑意。

她从十五岁就开始了她漫长的暗恋,在那三年里,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与他有关的记忆片段。

开学那一天他坐在桂花树下和别人谈笑;她路过他的教室,望见他在一片嘈杂之中安宁的睡颜;还有她越过操场的灌木丛,看见的在足球场上奔跑的少年。

太多太多,至今回想起,仍旧心如擂鼓。

他于她而言就像是茫茫大海之上一座白色的灯塔,只要想起他,心中就会生起无数的勇气,用力地伸手去抓住身边的一切,不肯放弃任何一点和世界的连结。

那时候的她不是海上的船帆,只是灯塔附近海域里一块沉于海底的石。

而这些年来她渐渐被海水漂流到远方,身上长满了海草,她早已经看不见他的光亮了。

她笑了笑,挥挥手和他说了再见。

司槿重新走回奶奶的病房之前,尚未推门进去,就听见了徐安平的声音。

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往病房里看,徐安平坐在奶奶床前,严琴和徐之咏都站在他身后。

他握着奶奶的手,奶奶苍白衰老的手在他肥大手掌之中小得犹如幼童。

他说,“妈,您放心去吧。我们会照顾好小咏,小槿现在也不是小女孩,她都订婚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放心,小槿已经答应了会花三十万给你买最好的墓地,我们都会常常过来看您,不会让您孤单的。”

司槿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奶奶不能再听这样的话,她也不能。

她推开了病房的门,迅速地将已经凉得差不多的馄饨放在了床头柜上。

“妈。”

病房里的人齐齐愣住了,司槿没有停下来。

“你喂奶奶吃点馄饨,我有几句话要和爸爸说。”

她始终背对着奶奶,整个病房里只有奶奶一个人会在乎她微红的眼眶。

徐安平有些愣愣地站起来,说了一句场面话,“我和小槿出去商量商量,妈,你好好吃饭。”

徐之咏好奇地抬头忘了司槿一眼,她没有理会他,先一步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楼梯间走去。

她在楼梯面前停下来,背对着徐安平,用力地闭上眼睛,将残存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而后她回过头去,禁不住冷笑起来,“徐安平,你真混蛋啊。”

徐安平这些年生意不顺,意志消沉,常常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出门喝酒,到半夜才会回来。

有一次甚至伸手打了严琴,吓得才上小学的徐之咏半夜哭着给她打电话。

她只听了片刻,冷漠地挂断了,转而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这是他们一家人的福报。

他现在胖得有些过分,奶奶的病房里没有开空调,他只坐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已经全都被汗水浸透了。

“小槿,随便你怎么说。”

他撩起他衣服的下摆,擦去了他额头上的汗水。

“你奶奶墓地的钱你必须得出,她从前那么辛苦地把你带大,你难道忍心看她的尸骨都无处存放吗?”

司槿没有说话。

“小槿,你现在在那个什么公司干得挺好的,我不信你连三十万都拿不出来。”

“更何况不是还有邵川吗?我知道他有钱,如果你不给,我会去向他要。”

司槿的手,紧紧地收成了拳。

徐安平越发得寸进尺,“前十八年,你没有成年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养你。”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拿现金出来,爸爸很多年前不是给了你一套夏城的小房子吗,你把房子还回来吧。”

她终于忍不住,用力地推了徐安平一把。

她将他推在了墙边,看着他肥硕的身体撞上去,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徐安平,你还是不是人?病房里躺着的是把你一手带大的母亲,你五岁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是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你带大的!”

“你怎么能盼着她死,你怎么能……”

泪水渐渐地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松开手,歇斯底里地拍打着他的身体。

徐安平不发一语,只是用双手保护着自己的头,直到司槿精疲力劲,他才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眼中也有泪水,开口却仍旧是方才的那些话。

“小槿,你必须拿出钱来。爸爸手里已经没有钱了,你弟弟还小,他要去上私立初中,他是个男孩子,每年都需要很多钱。”

司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一颗心忽而坚硬如铁石。

她伸出手,扶住了楼梯的栏杆,“你的儿子,你自己养。奶奶在一日,我就会赡养她一日,所有的医药费……”

她顿了顿,“丧葬费用,和奶奶有关的,我都会全部承担。”

她每个月都会给奶奶一笔远超过奶奶生活所需的钱,她不在乎她怎样支配。

她愿意给她不争气的儿孙,她也只当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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