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生这是——”有人不可置信, 神情荒谬地喃喃道：“死了？！”
这句“死了”好像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大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彻各地各处。
大比的会场中，有人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拼命摇头否认——
“怎么可能？”秦酌连连摇头，像是在劝服别人, 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恩公怎么可能出事？”
就连“死”这个字, 秦酌都不愿意从自己口中吐出，生怕一旦吐出，就成了现实, “练武之人身强力壮, 哪怕是江湖三流高手，也能轻轻松松活到之年, 何况是恩公这样的绝世高手？”
有人否认，便有人迫不及待承认这个事实，“怎么不可能？”
“顾平生如此行事，天下大半的官吏都被他得罪透了，焉有不死之理？”
沈琅听得暗暗点头，心下对此言万分赞同, 不过在小圣人身边待得久了, 他的城府愈深，放在之前, 他早就跳出去附和了，如今却只做冷眼旁观之态。
“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有如沈琅这般作壁上观的，也有人愤怒得连仪态都不顾, 跳起来反驳道：“顾少侠其人其行, 不仅于天下有功, 更于百姓有功！”
“转战诸国，剑挑群雄，此等大功，难道就换来你们这群小人一句‘焉有不死之理’？”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就是！就是！”群情激愤，跟着他一起声讨说风凉话的人。
“呵！”那人也自知嘴快，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辩驳下去，只小声嘀咕道：“你们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低声喃喃道：“说到底，顾平生还不是死了？”
任是千古英雄，死后也不过一柸黄土，现世之人再追悼再不平又能如何？
场中许多人都被这场争执吸引了目光，那人喃喃说出这句话哪怕声音再小，也格外招人注意，余音袅袅，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场中一时沉寂，无论是声讨的，还是被声讨的，都被这句大实话扰乱了心绪。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再多的怨愤，再多的不平，都抵不过轻飘飘的“死了”这两个字。
从感怀中回过神来的陈云安恰巧听到了这一句“还不是死了”，他望着这一幕，微微弯了弯唇，眸光潋滟，又冰冷。
除了钱以外，天下没有人和物能讨得世上所有人的欢喜，哪怕完美如顾平生也不例外。
他在大周有多少拥护者，就有多少反对者，陈云安便知道，光是这殿前大比的会场之中，就有不少有名有姓且看不顺眼顾平生的人。
但有些默认的规则，永远不能放在台面上，譬如顾平生之死，哪怕场中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拍手称快，也不敢摆在明面上。
顾平生于国有功，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聪明人即使心怀不忿，也大多如沈琅一般不言不语，少有人如这人一般傻到跳出来。
不过既然跳出来了，那就活该做哪只儆猴的鸡。
“来人。”陈云安温声吩咐了一句，宫人应声上前。
“把那大放厥言之人驱逐出宫去。”
宫人低眉垂目，低声应喏。
几乎只在一瞬间，旁边束手宫立的宫人侍卫都动了起来，那人连质疑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就被宫侍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宫侍的铁腕。
众人看得噤若寒蝉，终于意识到此为何地，再不敢多言。
从殿前大比的会场驱逐，于一名士子何言，不仅是此时的屈辱，更是前途尽毁的征兆。
陈云安走到台上，垂眸望着底下众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量才先量德，观人先观行，若无德行，才华也不过空掷。”
“承蒙长公主与小圣人爱重，派云安主持此次殿前大比，望诸位士子谨言慎行，莫要辜负良机。”
风华月映的好容貌，翩翩雍容的言谈与风度，本该令人一见倾心，但配上方才那轻描淡写就断人前程的态度，却让人不寒而栗。
再没有人敢小觑“谨言慎行”这四个字。
陈云安处理此事的时候，云镜里的曲子也终于放到了快要结尾的时候。
【清朗的男子声音低沉下来，幽幽吟唱着顾平生的结局，画面里再度出现了清幽绝俗的终南山，少年自山巅覆雪的青松下悠悠醒来，一切都恍如美梦一场，他还是那个尚未踏足人世的侠义少年，稚嫩，却充满勃勃生机。】
【提着剑，脚步轻快，眉宇间是天下何处不可去的轻狂。】
【人世冷暖自知，终南旧梦醒，此剑，胡不归？】
【我有一愿，一人一剑，斩尽宵小，还天下清平。】
【回首，此剑，与谁人归？】
【但转瞬之间，少年的身影化作虚无，终南山上，风雪悠悠，青松依旧。】
【回首，此心，又与谁人——归？！】
【男声吟唱到最后，声调哀婉却激昂，听得人心头发颤，以一个“归”字收尾，像是在问已经死去的顾平生，又像是在问聆听此曲的天下人。】
听着听着，场中不少人不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