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是渴醒的。她下意识咽了咽,嗓子干得发痒。
心里却十分惊奇,她近来几乎日日泡在汤药里,早已失去食欲与味觉,根本不会有饥饿与口渴的感觉。
闻卿掀开眼皮,用手肘支着身子翻身,才将将动作,心里的奇异之感更加浓烈。
她这副油尽灯枯的身子毫无迟滞沉重之感,不光翻身毫不费力,她甚至能感觉到生机在体内源源流淌。
她心头一跳,难道宣儿找到了良方,再度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宣儿……”闻卿轻轻出声,甫一出口,却被自己的声音惊住。
这声音……似乎听起来年轻了许多?
闻卿坐起,睁大眼睛仔细环顾四周,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所处屋子里的陈设秀丽精巧,并非她在上都的住处,反倒像是未嫁少女的闺房,隐隐透着熟悉。待视线落在床尾绣满芍药的屏风上,闻卿瞠目结舌,这屏风为她所有,确是闺中所用之物。
那年家乡卷入战火,她离开时不得不舍弃了的,如今竟好好立在她房内!
难道她在做梦?
闻卿暗咬舌尖,却在下一刻疼得直抽气,在既惊且疑的情绪中,搁在薄被上的双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这不是梦。
她掀开被子趿鞋下床,脚步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轻快,她直奔到镜台前,很快在光可鉴人的铜镜内见着自个年轻时的容颜。
色若桃李,唇若涂朱,眉目间尽是活力。
仍不敢相信,她狠心在腿上猛掐几把,疼意阵阵传来,她却因高兴热泪盈眶。
这不是梦,她重生了!
她忍不住目不转睛看着镜中年轻健康的自己,此时她青丝尚未挽起,意味着她仍待字闺中,过去种种悔恨与遗憾都还来得及。
她饱含温情打量着周围这一切,眸光最终落在床头的圆凳上,棕黄色的柳木凳上静静放着一碗褐色汤汁。素手端起汤碗,是碗酽酽的醒酒茶。
轻轻抿一口,苦得她直咧嘴。她想起来了,今日乃隆兴二十年月初三,上巳。
大梁民风开放,每年上巳节这日,万物生长,芍药盛开,百姓纷纷走出家门踏青,在风光秀美之处设宴游玩。年轻的男女结伴成群,若有看对眼的,也不乏以芍药为媒定情。
她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那日她与友人同游,却在席间误饮了杯果酒,滴酒不能沾的她当即陷入沉醉,被兄长提前送回了家。醒来后,在大门口遇到了昏迷不醒的贺衍。
想起前世那段令她悔恨交加的经历,闻卿冷了眉眼,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挪动起来。
那会她并非没想到替自己出口恶气,奈何身子不允许,且他缩在宫里不出,她寻不到机会。这回会落在她手上,定让他生不如死。
闻卿沉着脸打开大门,一低头,门前果然躺着浑身是血的人。
她居高临下看他,这人浓眉高鼻,眼帘紧闭,许是因为痛楚,墨黑的浓眉深皱着,看着也不像薄情寡义之人,然而他就是那般金玉其外万般不堪!
一股浓浓的火气直冲闻卿脑顶,在她脑中炸开,激得她的双手不受控制下滑,精准地落在他的脖颈上。
他明明可以在成亲之前与她说明他与林菡两情相悦,他想要爹爹手里的药方,凭她那时对他的好感,以及对林菡的姐妹之谊,他若坦诚交待,她未必不肯帮他求爹爹帮他。
可他不应欺骗她,既成了亲,就该守好本分,不该有的来往就该断了;他偏偏与林菡藕断丝连,藕断丝连便藕断丝连罢,实在难舍难分就该堂堂正正他她说清楚后和离。
闻卿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加大。
他断不该一边与林菡纠缠着,一边又与她生孩子,害她以为她焐热了他的心。这杀千刀的,连她怀孩子也带着算计,因林菡不能生育,他还设计将她的孩子抢走给林菡养,甚至打算烧死她。
活该下地狱的渣男!!
闻卿眸中含冰,压在他喉结上的手不断往下。
“阿卿。”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闻卿脑中嗡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他又问,身后的声音也近了些。
闻卿顿时清醒,兄长来了,鼻尖没来由得一酸。
前世她被贺衍抛下后,是兄长不离不弃照顾她,生死攸关之际,也是兄长用自己的命换了她一命,如今兄长还好好活着。
双手像是被火烫了似的飞速收手,闻卿脑中的弦崩紧,她方才在做什么?杀人?
杀人偿命,好不容易重生一回,难道还要因此人再将这一生搭进去?
闻卿找回了些理智,她看了眼地上,方才掐过贺衍的双手仍止不住颤抖,她不动声色将双手藏于袖中,匀了口气,才回头看自家兄长:“我在检查他的伤。”
闻晔扫了眼贺衍被掐红的脖颈,又看了眼神色平常的妹妹,松了口气。
他果然看错了,自家妹子虽然顽皮却从不草菅人命,那肯定不是妹妹干的。闻晔撸起袖子,自然而然地开口:“过来些,我把人扶进去。”
“别,”闻卿叫住正欲弯腰扶人的闻晔,“不能救他。”
“为何?”闻晔不解,澄澈的眸中满是疑惑,他们家行医,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