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苏恕说李氏已经同意了帮她计划逃跑的事。
颜柔柔稍稍松了口气,但并不放心。
她必须得防备李氏。
虽然李氏能做的事比她多多了,但到底只是个国公府的妾室,想弄来尸体、安排大火,怎会容易?
如果李氏是通过苏国公做到的,那苏国公一定知道了她的身份,更知道她会往哪跑。苏国公和苏夫人的关系是不好,但他们毕竟同处一室,苏夫人兴许会察觉出什么,到时候和慕玄白一合计,不难发现她是假死。
所以颜柔柔瞒着苏恕,悄悄改了逃跑的路口和路线。
这些天包括在来避暑山庄的路上那些天,颜柔柔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记下了各个路线。
夏日暑热,到七月末才渐渐转凉。
在避暑山庄的生活平静似流水,无声而不倦地淌过沉底的石和石上斗转的日月星辰。
这天颜柔柔是被外头一道惊雷震醒的,一醒来便听见窗外雨声簌簌。
她看到秋桑撑着伞小步跑到门前,甩落伞上的水珠又抖了抖衣袖,边进来边嘟囔道:“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见她醒了,秋桑打好洗脸水服侍她,颜柔柔望向门外连绵似珠帘的雨幕,眉头蹙了蹙。
今日初八,明天就是和苏恕他们商议好逃跑的日子。但这雨……
“姑娘也愁这雨呢吧?”秋桑没注意到颜柔柔眸中闪过的片刻慌乱,拧着毛巾笑道,“不必愁,下雨虽然麻烦了点,但既定的秋狩不会改期的,我刚还看见陆英和小侯爷兴冲冲地背着弓箭出去了。”
颜柔柔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擦脸:“他们就不怕淋了雨生病吗?”
秋桑骄傲道:“我们北疆男儿天天风吹日晒,下雨了都开心着呢,哪会怕被雨淋。再说了,行军打仗、守城卫国可不分什么晴天雨天。”
颜柔柔敛目,称赞道:“真令人钦佩。”
秋桑哼着歌倒了洗脸水,回来给她梳头,梳着梳着,歌停了,她透过镜子问:“姑娘,您和小侯爷在一起都快半年了……要不要请大夫过来把把脉?”
颜柔柔笑了:“没有发生的事,怎会有孩子。”
“啊?”秋桑一惊,“可你们,那么久,小侯爷对您又……”
她摸不着头脑,追问:“这是为什么呀?”
小侯爷看起来也不是身体不好的人吧!十七八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啊。
颜柔柔给自己涂上嫣红的口脂,妩媚的眼尾却显出一抹茫然。
“哗哗”的雨声敲打窗棂,偶尔亮起的闪电掠过浓墨似的云。院外的下人一如既往地在忙碌,秋桑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猜着小侯爷的心思。
这喧嚣的世间全都与她有关,又将与她再也无关。
颜柔柔垂眸放下口脂。
一抹浅淡又浓烈,像这场雨一样的惆怅笼上她的心头。
颜柔柔透过镜子看秋桑,眉飞色舞的小姑娘天天为她梳洗打扮,自己却不喜欢涂脂抹粉。有时候早起进来,颜柔柔通过镜子能看到她鬓边簪着刚摘的、还缀着露珠的花。
她眼睛大而清澈,眉毛粗浓却舒展,笑起来两颊有酒窝。一看见她,颜柔柔会想起生在野原的花,被风吹着长大,被烈阳晒着盛开。虽然颜柔柔从没去过野原,也没见过野原的花。
也许以后会去吧。
去高山等日出,去江畔看日落,去静潭赏沉月,去高阁数星辰……她会重新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没有父亲兄长为她牵绳也没关系,她能一个人驰骋天地,能大声唱自己想唱的歌,能放肆地笑。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逼仄的小院,离开纸醉金迷的城,离开所有人过于黏腻的视线和肮脏的心思。
却在这时,颜柔柔的脑海里浮现出少年那双总冲她笑的眼睛。
她不得不艰涩的承认,慕玄白是干净的。
但颜柔柔宁可他与其他人一样庸俗。
雨只下了小半个时辰就停了,雨后太阳破云而出,此起彼伏的蛙叫比平时更扰人耳膜。
中午慕玄白让人稍话回来,说不回来吃了。等天变得黑沉沉的,他才和陆英一起回来了。
那时颜柔柔已经吃过晚饭洗完澡,准备睡了。
明明距离关键的时刻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却愈发平静,只是觉得睡在帐子里太闷,闷得她喘不过气。
正要翻个身的时候,帐外却传来一声带着笑的气音。颜柔柔一听这声音,一看这床边隐约的影子,就认出是谁了。
她欲要坐起身,少年修长清瘦的手却拨开帐子,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就是来问问你,明天想要我打点什么?是狐狸还是兔子?”
颜柔柔的声音隔着帐子传过去:“……我想要老虎。”
“嗯?”少年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旋即又笑音上扬,“好啊,想要几头?我都给你猎来。”
颜柔柔跟着笑,笑得眼前一片朦胧,她控了控音调:“小侯爷别当真,我逗你的。”
“哼,你看不起我?”
“哪敢,小侯爷给我猎两只兔子吧。”
“这可不行,你喜欢的我就一定要送到你面前。别看不起我呀,猎头老虎而已,又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