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送帕子,颜柔柔后来还做了许多江南风味的糕点小吃送给苏夫人母女。
她的用意很简单,一是希望苏恕能通过这些小物件想起她,二是敲打李氏。
她想过了,如今在避暑山庄,她的活动范围是比在荣安侯府时大许多,但也仅限于玉山阁和林云阁,接触到的人除了慕玄白就是苏夫人母女。
十几日后建元帝会在乾德避暑山庄的后山举行秋狩,那时大批御林军和护卫军都会驻扎在山麓附近。慕玄白的伤已经基本全好了,必会参加。到时候她就留在位置偏远的玉山阁,寻到机会逃跑。
银子已经备好,她认识的人里,苏夫人不可能帮她,高洛青更不可能帮她。那就只剩下李氏和苏恕了。
这是一步险棋。
李氏的过往并不光彩,但苏国公对她好到那个地步,肯定十分了解,拿这些威胁她是没用的。没有筹码要求她做这些,颜柔柔只能打感情牌,赌李氏心底有没有哪怕一丝的愧疚和不安。
颜柔柔相信是有的。她来林云阁这么多次,偶尔能撞见苏恕,但每每只能看见李氏仓皇离开的背影。若无一点心虚,李氏不会这么急着躲着她。
颜柔柔今天是抱着琵琶来的。一听表嫂嫂还会弹琵琶唱曲儿,苏星灵高兴得直拍手。
这个点儿正是大家午睡刚醒的时候,苏夫人让苏星灵在自己身边坐好别乱动。
周遭一静下来,颜柔柔坐正身子,白腻的素手拨弄几下丝弦调音,清亮弦音顿如流水拍击玉石般泻出,使听者舒眉凝思,灵台清明。
她眸光放空,丹唇微启:“上有呀天堂下有呀苏杭,杭州西湖苏州么有山塘。哎呀两处好地方……”
“六月里荷花开七月里七秋凉,八月里桂花香家家赏月亮……”
“四季好风光,哎呀呀说不尽的好风光……”
吴侬软语,轻歌慢唱,少女的嗓音空灵细腻,恍惚间令人误以为自己真置身于那好山好景的姑苏城里了。
颜柔柔惯常妩媚生姿的杏眸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花。
多少个被鞭棍抽打的日夜里,调教老鸨按着她的手非逼她学这个、学那个,她学尽了京城人士爱听的曲儿,唱尽了浸泡在胭脂酒肉里的男人们爱听的淫词浪曲。
她还记得那年夏天在乌篷船上,娘亲拨弄着水里的莲花给鱼儿喂食,哼唱着唱自己爱唱的、家人爱听的姑苏民调。
父亲为她填词,为她擦去手上的水珠,微风拂面时彼此相视而笑。
正月的梅花、二月的芙蓉,三月桃花四月蔷薇,包括六月荷花八月桂花……京城也有,京城什么都有,但于她而言,又什么都没有。
一曲毕,待余音散尽,颜柔柔敛起泪珠,朝已听痴了的苏夫人母女笑了笑。
不知何为愁苦的苏星灵此刻竟也皱了眉头:“这么好听欢快的曲子,表嫂嫂为什么要哭?我听着也难过……”
颜柔柔并未解释,无言为她捋好额边碎发。
苏夫人怔怔看着颜柔柔的举动,轻轻叹了口气。
她弹唱的分明是姑苏曲,她却莫名想起了北疆粗犷的歌。北疆的四季没有什么花也没有什么柔风细雨,只有一望无际的野草、漫天吹拂的风沙,以及高山上常年不化的雪。
一望无际,望不到京城,就如她在京城,不论在多高的楼阁上,也望不到北疆。
年少时向往繁华,后来身处繁华,却思旧梦。
苏夫人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擦去眼角泪痕,感叹道:“姑苏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水养人亦养性。颜姑娘弹唱皆佳,实属难得。”
“夫人谬赞了。”
颜柔柔客气行礼,起身时余光却瞥到了门外露出的衣角,不由多看了两眼。
苏星灵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那衣角一动正要离开,苏夫人启声:“谁在外面?进来。”
磨蹭半晌,一少年转步进来,沉声向苏夫人行礼问安。
是苏恕。
颜柔柔抬眸凝视他。
苏夫人笑问:“大公子是被颜姑娘唱的曲儿吸引来了?”
苏恕立刻摇头,微声道:“是琵琶音。”
苏夫人又笑,喝了口茶,让他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颜柔柔抱紧了琵琶,由着苏夫人挑起和慕玄白有关的话题聊了起来。
等苏夫人说的口干舌燥了,早已坐立难安的苏恕起身告辞,苏夫人点点头,任他出去了。
颜柔柔的心跳快起来,不紧不慢地起身,也告辞了。
“不再多待会儿?”
颜柔柔垂眸笑道:“小侯爷让我今天早点回去。”
苏夫人摇摇头,自然没有强留了。
苏星灵气鼓鼓地嘟囔了句:“臭表哥。”
出了正院,颜柔柔跟上前面那道身影,待对方拐进了个偏院,她加快脚步,刚走进去,却被对方挡住了前路。
苏恕目光冷戾地看着她:“跟着我干什么?”
颜柔柔呼吸一窒,乱了方寸的手乱拨出了个弦音。
她声线微颤,艰难地喊出那三个字:“……晏清词。”
少年瞳孔骤缩,他不敢置信地与她再次盈上泪水的眸对视。
风过树叶,哗哗作响,却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