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府里给侧院这边备下的各种药,颜柔柔又出去打水来,在灯下细致地为他处理伤口。
烛火偶尔哔剥,暗夜静谧流淌。
细密的痒随她指尖轻柔的动作在伤口周围点点漾开,勾得慕玄白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怕难捱心魔,怕无可言说的欲望破牢而出。
“您是怎么受伤的?”少女音色轻柔,似夏夜里一阵拂面而过的风。
慕玄白佯装不高兴:“都说了不要叫‘您’。”
颜柔柔手下不停,仍问:“早就听闻小侯爷武功盖世,曾率百人突袭匈奴,斩其首领而归。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受伤呢。”
言下之意,她觉得他徒有虚名?
慕玄白唇角的弧度一下子拉平了。
明明几个时辰前她看到他受伤,还是一副忍不住流泪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质疑起他的能力了。
慕玄白用空着的那只手倒水喝茶,又恢复了先前多少有些欠揍的样子:“我故意的。”
颜柔柔为他缠绷带的手一顿,抬眸朝他望来。
“高洛青没想朝我动手,但我忍不住朝他动手。这道小伤,为的就是让我能合情合理地打他。”
颜柔柔:“……原来如此。小侯爷不但武功好,谋略也胜过千万人。”
又是奉承话。
慕玄白托着下巴看她系结的纤纤细指,心尖蒙上一层郁闷。
装作被高洛青下死手痛击,是为了合情合理地殴打高洛青一顿不假,其实也是让他们觉得他慕玄白空有一腔意气,实则好色又幼稚。
这些也是事实。
他的确看不惯一切条条框框,厌恶人与人之间虚伪的面皮,会对颜柔柔念念不忘多年,且一重逢即对她心怀不轨,还向往一切通往简单的路线。
他只是知道在什么地方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该做好什么样的谋划。既定目标,不能更改;既有野心,必交付所有。
他不会把自己的未来拿来赌气,更不会把北疆慕氏一族的未来拿来开玩笑。
所以他喜欢颜柔柔是真的,想排除万难娶她是真的,对她明里暗里的利用,也是真的。
伤口重新包扎好了,颜柔柔主动帮他把袖子套上,嘱咐道:“能不用这只手就不要用,别再扯到伤口了。”
慕玄白起身打个呵欠,碰了碰绷带,笑容又扬起来了:“那我回去了,你睡吧。”
颜柔柔“嗯”了声,直接开始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没送他。
其实要论她所学的那些东西,今夜绝佳的氛围下,很适合和他发生点什么。
她当然也有能力让他情不自禁。
但颜柔柔就是觉得,没必要了。
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哭还是假哭,真伤心还是假伤心,更看得明白她对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他本可以拿着解药,像高洛青那样用药控制她,但他最终选择让她一次性解毒。
他们之间好像无须任何一种基于躯体的捆绑。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后,慕玄白枕着手臂,时不时要摸摸那道伤口,回味颜柔柔给自己包扎时的每一处细节。
原本从她指尖倾泻的痒,好似一滴春日的雨,顺着皮肤无声地流淌进寸寸心尖。
能将她的蛊毒解了,慕玄白的心情无比愉悦。
而且她说,她担心他。
慕玄白当然看得出来她哪些样子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哪些样子是真的。
……反正这句话不是假的。
他思绪一顿,突然想起她漏涂了一种药,祛痕膏。
她说不喜欢他留疤,还特地让人把祛痕膏取来放在了他屋里。
慕玄白刚酝酿起来的困意消散大半,他下床点灯,找出了祛痕膏。
看着颜柔柔才给他系好的绷带,他陷入纠结之中。
要打开再涂吗?漏涂一天应该也没事吧?
可他身上还有其他旧年伤痕,背上、腿上、胸膛上……
现在开始涂,来得及吗?
慕玄白开始焦虑。
他直接动手扒开里衣,找把每一道疤找出来,厚厚地涂上一层,大半瓶药都涂没了。
做完这些,慕玄白重新躺回去,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那些曾被他视为荣耀的伤疤,如今怎么摸怎么咯手,样子还很丑。
颜柔柔那么爱漂亮、爱干净的人,一定会很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