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窗,裹着尘絮落进荣安侯府一间窄小偏房内。
侍女秋桑从周嬷嬷一大早送来的箱柜里挑来几件衣裙,挂在臂弯,透过镜子,展示给正涂唇脂的美人看:“姑娘,您看今日穿哪条好?”
美人放下口脂,抿了抿润红的唇,往镜子里懒懒一瞥,眼波流转间妩媚横生:“就那条束腰的吧。”
春日煦暖,那道目光似染了三分明媚,瞥得就连同为女子的秋桑都禁不住脸红了。
只怪她见识太短,跟着主家在遍地黄沙的北疆长大,何曾见过这般棉花似的美人?
秋桑赶紧低头,挑出那条流锦束腰褶裙,将另外几条重新收好放进柜子,服侍颜柔柔穿衣。
她心里感叹,真不愧是争花楼娇藏整整九年的花魁,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勾魂摄魄。别说慕小侯爷了,换作是她在昨晚的宴席上,也甘愿为她得罪全京城的纨绔。
系裙子的时候,见碧玉年华的少女腰细腿长,曲线妖娆有致,秋桑又是一阵脸热,想起自己争着来服侍颜柔柔的目的,斟酌着开口。
“姑娘是个有心的,挂念着小侯爷昨晚相救之恩,今日一早就起来为他做点心。小侯爷还未娶妻,身边连一个通房也没呢,姑娘你容色绝佳,若能为他诞下孩子,定能得个名分,将来就有倚靠了,那奴婢跟着也沾光……”
听着秋桑絮絮叨叨充满遐想的话,颜柔柔扫眼这只留一扇小窗开着的昏暗偏房,淡淡勾了下唇。
诞下孩子?名分?
怎么可能。
荣安侯府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出身青楼的卑贱女子出现在矫矫不群的小侯爷身边,还为他诞下血脉不干净的孩子。
更何况,她的出现明显是受人安排。
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但是……
颜柔柔望向铜镜,见镜中人生得玉软花柔,仙姿玉色,唇角那抹弧度更深了。
他们不容她活、非要将她踩进泥泞里又如何?
她就是要利用这张给她带来无尽的祸事与天赐机遇的脸,狠狠缠住过路人的脚,借着他一步一步爬出来、干干净净地站起来。
她的本性可不如这张小白兔似的脸。她自私自利,野心肆意。
若那位过路人没能力把拉她出来……
那就陪她一起溺毙在肮脏的泥潭里吧。
“拿上食盒,我们走吧。”颜柔柔敛起目光,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领着秋桑出了门。
春末柳絮纷飞,飘得庭院里到处都是,颜柔柔以团扇遮面,轻移莲步绕过长廊,穿过水榭,最后停在书房门前。
偌大的荣安侯府却没什么人气,各处窗棱门框掉漆的不少,三三两两的下人扫洒着。
她向守在门外的护卫陆英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家想着小侯爷还未用早膳,便做了些点心送来,劳烦陆大人通传一声。”
陆英看了眼秋桑手里拎着的食盒,正欲以“书房重地,闲人不得入内”为理由回驳,却听门后传来少年不容违抗的命令:“让她进来。”
颜柔柔拘谨地揪紧手指,一副陆英不开口,她还是不敢动的样子。
陆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侧身让开:“请。”
嘴上说着“请”,颜柔柔再次向他行礼的时候,他却直接视而不见了。
陆英对这位小侯爷昨晚一时脑热带回来的美人,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只有身为护卫的警惕退避。
谁不知道,颜柔柔是争春楼精心培养九年的待价奇货,虽未挂牌出阁,花魁名声却早已传遍了,据说见过她的人无不心荡神摇。
那几个纨绔故意在他们回京头天的晚宴上安排她压轴出场,想也知道为的是什么。
如今北疆时局紧张,圣上却一纸诏书把慕小侯爷召回京城。若抗旨不遵,慕氏一族必被定罪;若遵了,慕小侯爷这一来,可不就成了要挟北疆慕氏的人质。
只要能靠近这慕小侯爷,就能套到北疆的消息。底下那群谄媚奸党为了讨好那位昏聩之主,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立功的好机会。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颜柔柔就是被塞进来套消息的。
但陆英对她很不以为意。
慕玄白是谁?是打小就不爱和女孩子亲近,长到十七岁了,还成天嚷嚷着“抱女人不如挽大弓”的浑话,被老夫人拿藤条追着打的北疆慕三爷。
怎么可能会被美色冲昏头脑。
当晚,陆英就被光速打脸。
他眼睁睁看慕玄白在一个醉酒纨绔走向颜柔柔的时候,一个飞身上去,长臂一勾将颜柔柔按进怀里,扬唇冲所有人挑衅道:“不好意思啊诸位,这位美人,我慕玄白要了。”
接着就撇下宴席上神色各异的众人,抱着颜柔柔翻身上马,如离弦的箭般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们这位慕三爷,在北疆的时候就恣意妄为,来京城前所有人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收敛,他倒好,一出场就得罪那么多人,还领了个大麻烦回来。
此事若被侯爷与侯夫人知晓,他们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也就什么事儿都不管,只想抱曾孙的老夫人会高兴些吧。
“砰——”
背后的门突然